第四章 既不相愛,不如相忘,免作相思 第五節

他從車裡找出一些小零食,是他給蘇綠準備的,她是到哪都不能少得了零食的。他把貓大概會吃的那類零食拆開放在他的咖啡杯里,給這隻小貓吃。

這隻貓,毫無陌生膽怯,徑直吃了起來。

他笑笑,想起要去蒲葦家,並不清楚蒲葦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不過他說過要主動向蒲葦的父母坦白認錯,始終是他辜負了蒲葦和兩位老人。

蒲葦的父親是一位古董鑒賞家,母親是美院的美術老師,兩位老人都是文化修養深厚的知識分子。

他不是希望能夠得到原諒,只是想減少對蒲葦的傷害。在這場感情里,錯皆在他一個人。

他自私地認為和蒲葦在一起之後,就能輕而易舉忘掉蘇綠。他高估了自己,他做不到,非但沒有忘卻,反而更加想念,當蘇綠出現在他面前,他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壓抑了一年的感情,突然重逢燃起,他再也不想失去。

車開到蒲葦家單元樓下,他還沒下車,就察覺到不對勁。周圍停了兩輛消防車,一群消防員拖著消防水管進進出出,著火的,正是蒲葦的家。

從窗戶里冒著濃煙,火勢熊熊,從書房窗口裡不斷噴出長蛇一般的火苗。他心一緊,拉住一個消防員,急切地問:「這家人呢,人救出來沒?」

「你是他家什麼人!」

「我是他女兒的朋友。」他十萬火急,等待回答。

「一家三口本來都逃出來了,這老爺子非要進去拿書房的畫,女兒跑出來後,又跑進去救老爺子,現在兩個人都困在裡面!」消防員說完衝進了單元樓道口。

他頓時被震住了,看這冒的濃煙,火勢不把人燒死,毒煙也能把人嗆死。

蒲葦和她父親都還在裡面,他不能不管,他衝到了樓道口,被幾個消防隊員死死拉住。

「火還沒被撲滅,裡面情況危險,你不能進去!」

「裡面是我的朋友,我要去救她!」他脫下身上的西裝,甩開了消防隊員的手。他大步跨上樓,還沒到二樓,濃煙就翻滾撲來,嗆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要救她,僅是這樣一個堅定信念,他一鼓作氣衝上三樓。剎那間映入眼中的,是火光,是火海。

高壓水泵毫無作用,只聽到幾個消防隊員在說火勢即將蔓延到廚房,前陣子這個小區管道煤氣有故障,暫時停止供應了。蒲葦家中臨時用罐裝液化氣,一旦火勢進了廚房,必定引起爆炸。

他指揮兩名消防隊員對準過道沖水,給他做掩護。他沒多思索,冷靜看著火勢尋找機會,兩條水柱聚集澆向一處的火,幾十秒後,衝出了一條無火區域,濃煙讓人的視線在一米之內,危險隨時都可以發生。

他捂住口鼻,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進去,瞬間就被嗆人的濃煙和炙熱的火光包裹。

先進書房,他靠感覺確定了書房的位置,他聽到蒲葦過度受到驚嚇的哭聲,他躲閃著火苗,在主卧的濃煙中摸到一床被子。

他將被子打濕,大喊著:「別怕,先把伯父扶著,我踢開門,用棉被包裹著你們,你們就衝出去。」說話間,他險些又嗆了好幾口毒煙。

濕被子可以保護到他們父女不被燒傷,他踢開書房的門,濃煙立即侵襲而入,隨後而來的兩名消防隊員也衝進來。

「我爸心臟病發了,快點先抬我爸出去!」蒲葦撕心裂肺地哭喊。

兩名消防隊員架著蒲葦的父親從濃煙中跑出去。

「快走,火勢進了廚房就會爆炸!」他拉著蒲葦的手,此刻,必須爭分奪秒出去。

蒲葦竟不動了,麻木地站著,濃煙不斷衝進來,還有復燃的火苗在吞噬著。

「快點出來啊,火勢控制不住了,要進廚房了!」外面的消防員嘶啞著聲音喊叫。

「我不走,讓我死在這裡,你走你的!」蒲葦嗆得咳了幾聲,蹲坐在地上。

他就快要瘋了,她在這個時候還不忘賭氣,拿生命來開玩笑,他試圖抱起她,說:「要走一起走,你必須和我一起活著離開這裡!」

「我的生死,對你有意義嗎?」蒲葦的情緒狂亂,雙手抓打著他,兩隻腿不停踢打,要從他的雙手中掙扎開。

他牢牢抓緊她,把她的頭抱在懷中,說:「呼吸盡量慢,口鼻對著我的衣服,讓空氣過濾後再吸入,我帶你出去,我們一定能出去。」

她在他懷裡,眼淚滾落。

「方卓昂,你愛過我嗎?」她問。

生死關頭,她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他沒有回答。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在迴避,你連欺騙我,都不可以嗎?」

「我摟著你,我喊一二三,跟著我跑,步伐一致衝出去。」他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緊緊摟著蒲葦,吞吐的火苗隨時都能鑽進來,吞噬他們。

「要是活著出去,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她咳嗽,問。

濃煙讓她意識變得混亂,她糾纏著想要一個答案,生死攸關,她只想他答應她,不會離開她。

死亡可怕,還沒有可怕過你要離開我。

「我答應你。」他閉緊了眼睛,抱起她,一鼓作氣就憑直覺往外沖,熱浪和濃煙沖刷在他的臉上,他護著懷裡的她。終於,聽到門口的消防隊員長吁一口氣。

「出來了,快撤退!」大家七手八腳接過他懷中的蒲葦,他只感覺頭腦都是脹痛,眼睛火辣睜不開,頭髮都有燒焦味道。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下了樓,腳底很輕,跟隨著消防隊員出了樓道。呼嘯而來的救護車把他直接就抬到了擔架上,他覺得天旋地轉。

醒來,醫生正拿著診斷報告站在病床的面前,說:「方先生,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比如肺,喉嚨,你咳一聲看肺疼不疼。」

他顧不得聽醫生的話,只是問:「蒲葦她怎麼樣?」

「她沒事,和你一樣,吸入了過量的有毒氣體,好在不是很嚴重,只是……」醫生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她在哪個病房,不行,我必須去陪著她。」他拔掉自己手臂上的針針管管,下床,不顧醫生和護士的阻撓。

「方先生,你冷靜一下,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需要觀察,你先讓我們觀察……」醫生拉住他的胳膊。

他回頭,冷清地說:「你應該去觀察更需要你的病人。」

但他已感到肺部的隱痛,走幾步,肺就像有棉絮堵著,伴隨針扎的刺痛。

連呼吸急促一點,肺都會痛。

他順著樓道走了沒多遠,就聽見了哭聲,那是蒲葦的聲音,他走得更快了,捂著肺部,只想陪在她身邊,共同度過。

哭聲是從手術室門口傳來的,他拐個彎,就看見了蒲葦。她趴在一個用白布蓋住全身的病人身上,一旁站著幾名護士,大約見慣了這樣的生死場景,都默默不語,此時,任何安慰話語都是無力的。

此刻意味著,蒲葦的父親,或者母親,其中一個親人,離世了。

他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怎麼會發生這種悲慘的事,他還想著要登門給兩位老人道歉。

如今,竟是生離死別。

蒲葦哭喊著爸爸,悲痛欲絕。

「爸……你不能丟下我和媽媽,你答應我,要看著我嫁人,親手把我託付給他,你怎麼……不管我了,你不是最喜歡看我畫畫嗎,我的畫室就要開了……」蒲葦癱坐在地上,頭趴在父親的遺體旁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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