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曲 歷盡滄桑情不變 第十二節

「是我。」低低沉沉的嗓音在黑夜裡鼓動她耳膜,然後,貼在她身上的那雙手一個用力,將她從地毯上移到了席夢思中央。

那裡一定是剛剛他躺過的地方,所以才會被熨得這麼溫暖。

可從冷地板進入了暖被窩,恩靜卻反而又睡不著了,睜著眼在黑暗中躺了好久,躺到身旁的男子也察覺到了這異樣:「還不睡?」恩靜才咬了咬唇,片刻後:「阮先生,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沉默突然在這片黑暗中橫陳,直到阮生又「嗯?」了一聲,她才說:「你剛剛說何小姐有尿毒症,你不可能和她、和她……呃,有『那種』關係,可、可是她的病也不是一朝一夕……」

她的話凌亂無章,講了又斷,斷了又講,老半天也沒講出個所以然。

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低低的聲音,也不知他是在笑,還是在嘆氣:「這就是你睡不著的原因?」

她有些尷尬地沉默了。

溫暖的氣息好像朝她這邊更近地移了移,恩靜背對著他,有些緊張地僵直了身子。直到這時,她才確定剛剛那聲音是他夾著低笑的嘆息:「我承認自己並不是一個好丈夫,可是恩靜,」他頓了一下,溫暖的氣息輕撫她薄弱的項頸:「我也還沒有混帳到那種程度。」

「啊?」恩靜猛然轉過身,這才發現他原來已經離自己那麼近了,「你的意思是……」

「好了,睡覺吧。」阮東廷卻不想再說下去了。

「可是……」

「都說得那麼明白了還要問?睡覺!」大手乾脆罩上了她眼皮。

好吧,反正夜已那麼深。反正,她想問的問題似乎也有了答案……

其後,一夜好眠。

想到這,恩靜的唇角就忍不住悄悄勾起來,可那冷艷目光還定在她身上:「笑得這麼開心,晚上還想睡地板?」

「晚上?」她不明所以,「晚上我的房間應該可以睡了啊,我等等就讓人……」

「阮太太,現在全酒店都知道你是我老婆,再分房睡,你是想讓人以為你有問題,還是你先生有問題?」

她的臉紅了起來。

那道冷艷艴然的目光還定在她臉上,看得恩靜一顆腦袋低了又低,垂了又垂,最後實在挨不過,乾脆說:「我先去醫院看看初雲。」

想必在病房裡陪阮初雲的,就是昨晚那替她去拿東西的清潔大嬸。

可走到房門口,恩靜卻聽到裡頭傳來了一把低沉的嗓音。

那是中年男人的聲音,大概五、六十歲的樣子。他不知說了什麼,很快恩靜就聽到阮初雲急切道:「何伯伯您別這麼說,秋霜姐是我的好朋友,我保護她是應該的……」

看來是何秋霜她爸了,只是——保護?為什麼說「保護」?

房內初雲的聲音繼續:「至於那個李阿姨,何伯伯可以別開除她嗎?要不是她及時發現,恐怕我也沒救了。」

不過男人在聽到這句話後卻更加生氣:「及時發現?要不是那李阿姨遲到、沒按要求的時間去做清潔,你根本就不必躺到現在!」

「那是因為李阿姨的家裡有事……」

「好了初雲,我知道你心腸好,但『何成』有『何成』的規定……」

心腸好?病房外的恩靜勾了勾唇角——在她印象里,阮初雲和心腸好似乎夠不上關係吧吧?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她對這女子改觀了。

初雲甫出院,一行人便收拾好行李,迅速離開了廈門。

飛機上,恩靜和阮生坐在一起,Marvy和Cave坐一起,而另一邊,和初雲坐在一起的人——是李阿姨。

「一直看初雲做什麼?」明明看上去注意力都擱在財經雜誌上了,可一開口,阮生還是準確地點出了她的小動作。

恩靜收回目光:「突然發現初雲心腸也蠻好的。」本來李阿姨被何成開除也不關她的事,可這大小姐竟胸脯一拍:「怕什麼?大不了到我『阮氏』來工作。」在那個年代,想去香港討生活的閩南人如過江之鯽,李阿姨怎可能不答應?

更難得的是,阮生原本是不同意的,可她竟卵足了耐性軟磨硬泡,甚至還拉下臉來請恩靜幫忙,阮生這才找人去查了那李阿姨的底,確認她身世清白後,才同意。

想到這,阮東廷嗤笑一聲:「我看你心腸更好。」

「啊?」

「天天被奚落還替人家說好話。」

「何止啊?」前方的Marvy聽到他的話,轉過頭來,「天天被老公冷落,她也還是天天在我面前說老公的好話呀!」

「是么?」阮東廷挑挑眉,睨過恩靜滿臉的窘意。

前方Marvy爆完料後便心滿意足地回過頭去了,徒留下這一對夫妻,那當妻子的窘意還未退,那當人先生的已攢了一臉傲嬌樣,補上一刀:「她說的『老公』,該不會是我吧?」

「……」

這天回到家時,已經是晚餐時間,可該在廚房忙活的傭人卻全候到了家門外。一見恩靜下車,一席人竟齊齊迎了上來。

「太太辛苦了,太太慢點走。」

「太太辛苦了,我來拿包吧。」

「太太辛苦了……」

恩靜傻了眼——明明行李箱在阮先生手上啊,她拿的不過是和重物完全不搭邊的手提包,可一群人卻殷勤得彷彿恨不得五花大轎將她迎進門。

「這……怎麼這麼奇怪?」

「你不是說先生『冷落』了你嗎?」阮生卻理所當然地,「現在呢?還冷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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