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曲 似此星辰非昨夜 第十一節

可他偏要說:「你婆婆用『尿毒症無法生育』來逼她離開Baron,並威脅說如果Baron敢娶她,『阮氏』的繼承權將直接轉到俊仔手上。這事Baron並不知道,是你婆婆私下威脅秋霜的,而秋霜為了Baron的未來、也顧忌著自己的病,竟真的放手、下嫁給阿陳了。直到後來阿陳過世,朋友們看不過去,才向Baron說明了當年的事實。你說Baron該多內疚?要不是因為他,何秋霜那樣的家世那樣的容貌,犯得著去嫁一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阿陳嗎?最後還生生成了寡婦,所以……」

恩靜輕嘆了口氣,完全沒想到自私嬌縱如何秋霜,也會替人著想的一面。

「所以,你家『阮先生』一直對她懷愧於心,而她對你家『阮先生』——眾所皆知,也的確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無論她怎樣狠辣怎樣差勁,他都看不到,因為在他面前,她永遠溫柔得一心一意。

恩靜知那兩人之間必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卻不曉得原來還有這一幕。而她呢?一個誤入迷陣的路人,人已經陷入了,為什麼還要蠢得連心也陷進去呢?

Cave像是在欣賞她臉上的無奈,欣賞夠了,也學著那邊何秋霜的動作,親密地俯到恩靜耳邊:「不過有個奇怪的現象,我倒是想提一提:自從秋霜妹妹用那張三十萬的支票誣賴了你之後,你家『阮先生』可是越來越少到秋霜那兒去了呢。」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笑得高深,「自己慢慢體會吧。」

舞曲沒多久就結束,Cave帶著她離開舞池時,恰逢東廷與何秋霜。

她的手還挽在連楷夫臂彎里,而他臂間還掛著何秋霜的手。兩兩相對間,他冷鷙的眼對上了她的:「我還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太太有那麼多時間,竟然為了做公益『特意練習了整整一個月』。」後面那幾個字,他完全生搬硬抄連楷夫的話,聽上去卻那樣的諷刺。

恩靜只是沉默地移開眼。

誰知這動作卻觸怒了他:「我在跟你說話!」一隻手就要伸上去扳正她的臉,可旁邊那好事的連大少卻笑眯眯地攔住他的手:「我說萬年面癱,眾目睽睽下你還想家暴呢?」

「萬年面癱」是當年留學時,一夥走得近的同窗給阮東廷取的昵稱。連楷夫一面這麼說,笑眼一面示意著不遠處的記者。

果然那方已有人舉起了相機。鏡頭下,Cave順勢將攔住東廷的動作轉為開玩笑地給了他一拳,隨後提高嗓音:「各位,Baron剛剛竟然敢懷疑我們恩靜妹妹的唱功,你們說,要不要讓恩靜給大家來兩句、證明證明實力啊?」

陳恩靜變了臉色:「你幹什麼?」

根本不必聽下去,眾人的答案只會有一個——廢話,當然是願意!

果然被問話的「各位」回答得如她所料,於是Cave一副無辜樣兒:「看到了嗎?大家多麼想聽聽你的天簌。善良的恩靜妹妹,滿足眾人吧,嗯?」

尤其是最後那聲「嗯」,連楷夫故意俯身至她耳畔:「就像做公益活動的那晚那樣,你來唱,我來拍板。至於洞簫,要不就請秀玉阿姨來幫忙?我記得她以前還特意去學過……」

「不必。」誰知Cave的話還沒說完,阮東廷已開口了——滿面寒霜地。

秋霜不懷好意地笑了,心裡正想著這對男女看樣子是沒好果子吃了,誰知東廷竟冷冷道:「洞簫我也挺擅長。」

她震驚了!

恩靜更錯愕,這意思難道是……

「你負責演唱,我負責洞簫,至於拍板——Cave如果累了,我想這場演唱里缺一個拍板,也不是不可以。」

是,恩靜猜得沒錯。

如果是個正常人,既然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定是不會再插入人家夫妻之間的。

可偏偏,Cave連不是個正常人。

台上三足鼎立。一分鐘前,就在眾人的眼皮底下,阮先生「彬彬有禮」地將阮太太的手自Cave臂間「請」出去,然後,以十指緊扣的姿態,牽住自家太太。

而一分鐘後,台上已然準備就緒,唯恩靜有些微的不安——不,不是因為怕自己唱不好,而是為了阮東廷——他真懂得手上那東西怎麼用嗎?

可令她錯愕的是,阮生竟一點也沒吹牛!她都還沒準備好呢,那邊秀雅的簫聲已悠悠響起。

唱的仍是《陳三五娘》,恩靜歌聲如其人,一樣的溫婉憂鬱,再加上這晚她著一身古典的黑絲旗袍,明黃燈光下,眾人只覺得那台上女子膚如凝脂,領如蝤蠐,明眸又皓齒。

然而就在恩靜甫出聲的那一瞬,台上男子的簫聲極短暫地頓了一下,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倏然划過他胸口。

是否在某年某月某日,他也聽這把溫婉的聲音唱過了一樣的曲?

「無情荒地有情天,執帚為奴苦三年。歷盡滄桑情不變,千古流傳荔鏡緣……」曲調哀婉,如泣如訴。

滿耳閩南古語中,他只聽懂了那一句詞:歷盡滄桑情不變。

所有古樂里,愛情都被歌頌得完美無瑕,就彷彿在這瞬息萬變的世界中,只要你愛上一個人,即便山海為阻,千帆過境,兩顆相愛的心也永遠不會改變。

可事實上是否有人想過呢,有時只是一支曲的時間,那個說過要等待的人,曲終人散後,已不在原地等待。

阮家夫婦的表演得到了所有人的掌聲,可這廂卻有兩個女人陰著臉,在恩靜下台、準備走向自己的座位時,其中一人甚至伸腳至她的必經地——

「阮初雲!」電光石火只一瞬,恩靜就被阮東廷自後拉住,躲過了被絆倒的災難。

初雲被大哥的怒容嚇了跳,立即縮回腳,就見阮東廷滿面寒霜:「你的帳,我回頭會一筆一筆和你算!」

冷得幾近陰狠的聲音,話里似還有話,讓初雲不由得瑟縮了下:「大、大哥是什麼意思?」

可東廷沒有回應。很快,台上又有節目了——還沒下台的連凱夫拿起話筒:「Ladies alemen, may I have you attention?」一語吸引了無數眼球後,那雙倜儻的桃花眼往台下掃視了一圈,又回到恩靜身上:「其實今晚還有一件要事,連某想請在座諸位來替我做個見證。」

不知為何,那盯著她的眼讓恩靜陡然騰起一股不良的預感。

果然,連楷夫說:「眾所皆知,南音是中國古代最豐富的樂種之一,可這麼優美的曲樂現在卻漸漸聽不到了,所以我們『連氏餐飲』在明年最隆重的娛樂計畫,就是組建一隻正宗的南音樂隊,在傳承古樂的同時,吸引更多中外的音樂愛好者。」

他這話音一落,台下便有贊同的聲音響起。

可恩靜卻徹底變了臉色。東廷仍坐在身旁,深邃的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睨過她,同時,聽到連楷夫說:「這隻南音團隊,我想邀請對南音最有研究的恩靜小姐來擔任我們的總指導。」

果然,最終面目露出來了!

她就說,將她的照片貼得滿廳堂都是,這連家母子必有他們的目的!果然這建議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擱在這眾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地提!

台上Cave的桃花眼正含著笑定著她,可那笑眼裡的威脅只有她知道:親愛的恩靜,輕易拒絕可是要自負後果的哦。

她緊緊地握起拳頭,指甲已陷入掌心裡。

身旁男子也將目光定到了她身上,冷冽的,含怒的,同樣夾雜著威脅——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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