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曲 似此星辰非昨夜 第五節

「因為在對面的鏡頭裡,『阮先生』吻『幽會對象』的時間到了。」

紅酒杯倏然落地——她的。

那一秒里,恩靜只覺得密密麻麻的電流竄過她身體——可不,不是電流,是他寬厚溫暖的手,突然間,撫上她的背。

恩靜緊張得連手都在發抖,卻換來他低沉的笑聲:「怕?」

「我……」

「別怕。」另一隻寬厚的大手輕包住她的半邊臉,英俊的面孔朝她緩緩而下:「知道么,你這麼近地看,真美……」

薄唇同時覆上,就在她唇邊,慢條斯理地,就像在品嘗一件易碎品……

原來如果他願意,也是可以這樣溫柔的:薄唇輕吐著曖昧的情話,一雙手漸漸游移在她背後,氣息彷彿是意亂情迷的,只那雙深邃的眼始終清醒而理智……

許久許久:「你覺得他拍夠了嗎?」

恩靜才生生從這混亂里拉出神來:「差、差不多了……」

他抽開身,似笑非笑地拉上了窗帘——在所有外人看來,這就是兩人即將「進入下一個階段」的前兆了吧?

可事實上,杜絕了所有鏡頭後,他轉過身來:「你睡床吧,沙發留給我。」

那隻蛋糕最終停留在了那裡,未曾開啟。

也不知是不習慣陌生的床榻還是不習慣房間里有他,恩靜翻來覆去,一小時後仍是沒睡意。

對他來說,今晚這一切不過是揪出幕後黑手的手段,可對她來說,卻是磨人的冷戰被划上休止符的開端——自那日廚房爭執後,終於,他終於,還是和她說話了啊。

沙發處傳來阮東廷的聲音,在靜夜裡尤顯低沉:「睡不著?」

她「嗯」了一聲,幾分鐘後,又開口:「突然想起來,這是婚後我們第一次在同一個房間里過夜。」

他不知在想什麼,靜了片刻後,又突兀地開口:「後悔嗎?」

「什麼?」

「嫁給我,你後悔了嗎?」

後悔嗎?如果是正常女子,大概是要後悔的吧?頂著「太太」的名,被另一名女子以捉姦的姿態摔巴掌,而事後,明明紅燭昏羅帳,他也依舊沒有躺到她身旁。

房間里突然又一陣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恩靜很輕地笑了一下,也沒想到他其實看不到的:「所有人都說,我陳恩靜嫁給你阮東廷,是脫了胎換了骨,是麻雀變鳳凰。」

「你自己呢?」

她沒回答了。

突然間就想起那年他向自己求婚後,陪她回家、向爸媽和哥哥徵求意見的場景——所有人都說,陳恩靜能嫁給阮東廷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說陳家是祖上積德父母做人厚道,才能求得這樣的金龜婿,可事實上沒有人知道的,連阮生也未曾知曉,其實一開始,阿爸是反對的。

在那幾個輾轉反側的夜裡,儘管阿媽和大哥都喜上眉梢,可阿爸猶豫和懷疑的眼神卻一次又一次地浮上她腦海——

「意思就是,嫁給他,你就要跟著他遷到香港了是嗎?」

「可是啊,如果他沒有對你好呢?你一個女孩子千里迢迢地嫁過去,而且是嫁到那樣的豪門,要是他沒有對你好呢?」

「要是你受了委屈,阿爸又怎麼會知道呢?」

「要是阿爸不知道,讓你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受委屈,那該多難過啊!」

……

那時他尚不知,自己的女兒是在這樣的前提下同意嫁給這個陌生人的,可父女連心,陳父還是隱隱地嗅到了不尋常:「爸爸雖然窮,沒能讓你過好日子,可是,爸爸還是會怕、怕你將來不快樂啊。如果你不快樂了,爸爸要怎麼原諒自己呢?怎麼原諒因為想替大哥還債而讓你嫁過去的自己呢?」

那幾個夜裡,她輾轉反側,那麼害怕未來的自己會辜負父親的期待。可他啊,這個陌生人,這個她「名義上的丈夫」,卻像是看透了阿爸所有的擔憂,每每一有長假,便一手提禮物一手拉著她,親親熱熱地來到娘家。即使不過是做戲,也做得派頭十足,兼得面面俱到。

記得有一次,在回泉州的飛機上,她問他:「為什麼?」關起門來便形同陌路的人,為什麼要陪她來這做這一場戲?

「我承諾過你的。」

「承諾?」

「第一次跟我回香港時,你問過我什麼,還記得嗎?」

自然是記得的。那次她問他:「阮先生,你可不可以讓我的家人都覺得,嫁給你是正確的?」

他答應了。

原來這麼小的一件事,他始終也沒有忘記。

他承諾過她的,從來都是有做到的。也所以那些一早就說過沒有的,或許,便是永遠都不會再有的。

後悔嗎?該怎麼後悔呢?這一切,她早就該明白了啊。

恩靜輕嘆了口氣。

房內還亮著昏暗的檯燈光,他還沒入睡,就坐在沙發上等著她的回覆。

可她許久也沒有回覆。大半天后,才又聽到他撥打手機的聲音:「我需要你的幫忙。」

恩靜不知電話那端的人是誰,只是聽到阮東廷說:「天沒亮就會有關於我的醜聞曝出,你查查是哪家報社做的。還有,幫我傳一個風聲:『今晚阮東廷在「阮氏」本店38樓01號開房,同不知名女士。』找五家靠譜的報社,現在就傳出去。」

電話掛上,房內又恢複回寧靜。

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沒有睡著,隔天一大早,恩靜就醒來了。

阮東廷不知上哪兒弄來了她慣用的化妝品,恩靜心領神會,在他沖涼時,細細地打點起自己的門面:秀眉,長睫,姣美的紅唇,用阮東廷讓人送來的化妝品一一點綴,精神又美好。

八點十五分,她化好了妝,他也已一身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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