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今獨自雖無恙,問餘生有何風光 第四節

林璐雲邊磕頭邊示意他過來一同跪拜。

他擺擺手,用極小的聲音說:「封建迷信。」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在佛教徒集中的地方,要是大聲這樣說,難免會觸犯眾怒。

他持著中立的態度。這中立態度其中的原因,來自於他心愛的女子也信佛。

他看見一座燈塔,塔上一尊尊佛像,每尊佛像都有一盞燈亮著,上面寫著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他有些不解,便問身邊的一位僧人:「師父,這個燈塔是做什麼的?」

一個小沙彌說:「這是我們廟裡的住持。」

他有些肅然起敬,在企業里,董事長是最大,在寺廟裡,住持就是最大吧。

住持一臉慈祥和安然,耐心地說:「這是長明燈,每日有法師在此誦經,每盞燈上都有一個施主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可保佑其平安,這燈一點就是半年,時間一到,再換給別人來點,除非點燈人再來續點。」

他從上到下,目光一層層掃著,像是想找找看有沒有認識的人,來打發無聊的時間。只是,不經意的一瞥,赫然看見有一盞燈上寫著:佟卓堯,一九八零年十一月九日。

他驚住了,會有誰,在佛前給他添一盞燈?母親?斷然不是,若要是,早就要說了,再看這紅紙上清秀的字體很熟悉。算算時間,是半年前,她應該在英國進修,怎會來這裡給他點平安燈?

無論如何,都說明她始終牽掛著他。

住持接著說:「這一層的名字,這些燈一會兒就要換了。」

也包括他的名字在內。

他遞上香火錢,在紙上寫了名字和生辰,交給住持:「佟卓堯這盞燈是給我點的,麻煩住持給換上這個名字和生辰。」

回程的路上,林璐雲問:「這次有沒有什麼收穫?」

「收穫頗多,不虛此行。」他心情好極了。

對此毫不知情的曼君,直到下班也沒等到他的電話,失落之餘,心想著他生日,一定是在佟家與家人歡度的吧,她還有什麼好期盼的。索性關掉手機,開車匆匆趕去寺廟,她想的那件必須做的重要事,就是去續那盞長明燈。她生怕會被別人點去。

當她看到那盞燈依舊亮著,才鬆口氣,再仔細一看,燈上不再是她寫的那個人名,而是:阮曼君,一九八二年七月四日。

她摸著那盞燈,輕微啜泣。

是他剛勁有力的字跡。

他竟然來過這裡,還發現了這盞燈。住持見她獨自在燈塔前流淚,便走上前,詢問何事。曼君將心中的鬱結說了出來,住持只是傾聽,並沒有做評論。

她在廟裡吃了頓齋飯,又靜靜坐了會兒。她想,若是換做此時出家,她能放下塵世中的情緣嗎?一定無法放下,既然放不下,又何必要割捨。該怎樣做,才能回到從前的融洽。

臨走時,住持送她到寺廟門口,送她佛經中的一句話:「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心動,人動,傷身,痛骨。

她悟了。

而他打不通她的電話,去她住的地方也沒找到她,最後只有沮喪回到家中,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著給她發信息:今天沒有聽到你對我說生日快樂,我覺得這一年都過得太不幸了。

她回到家,開機後看到他的簡訊,笑了,回覆著:生日快樂,黎回黎聲的超人爸爸,最美好的祝願都給你。

握著手機放在心口,很快就等到他下一條簡訊。

他問她晚上去了哪裡,她沒有說自己去了寺廟,只是反問他:你要調查我的私生活嗎?

他就換了話題,來來往往,一會兒竟發了十多條簡訊。已經很久很久不發簡訊了,大概所有工作以後的人,都會習慣用電話來解決問題,簡訊這種婉轉而浪費時間的通訊方式,大多都是學生喜歡使用。

她幾乎不回簡訊,可是發信息的是他啊,就算一直回覆下去,也是件甜蜜的事。她窩在床上,看他說黎回黎聲這兩天又學會了什麼新本領,還發來兄妹兩個頭靠在一起擁抱的照片。僅僅是這一雙可愛聰慧的兒女,就要讓多少女人羨慕。

他們的關係,在潛移默化中往好的方向發展著。他只要不是特別忙,都會抽空來文略,說是來辦公,實際就是來看望她,他改變了策略,不再急於求和,而是重新培養感情。

一天他匆匆趕來,見她一面,說自己有事要出國一周,這一周都不能來看她了。她卻裝作不在意地說:「幹嗎和我說,你去就是,都來不及了,還跑來這裡,可別誤了飛機。」

他笑:「怕你會擔心,回來再和你細說。」

等他走後,她的離別之情才顯露出來。是啊,他們又不是住一起,他去哪裡,有什麼區別。可一想到他要去遙遠的地方,就又覺得她離自己好遠,好像之前他們距離很近似的。她想了想,一周的時間會不會太長了。

她發簡訊給他:一周的時間有些長,黎回黎聲這麼久見不到你,怎麼行呢,肯定會哭鬧。

其實明明是她捨不得。

他回覆道:那我就去五天。你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怕不怕?你別怕,我的車也停在那兒,你一下車,看見我的車,就不會害怕了。

她可以接受,便回:那好,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他沒有說自己要去哪裡,做什麼,她也就沒問,他想說的話,肯定會說。

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那輛黑色轎車,連續五天,都沒有見那輛車。失去那輛黑色轎車讓出來的停車位,她每天都再也搶不到車位了,只好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最讓她震驚的是,他居然豪氣到從停車場內到外,每隔幾米,就停了一輛佟氏集團的車。因為車牌很明顯,開頭字母都是:TH。這是他以前的規定,「佟先生」和「小漫畫」,他說是「佟畫」(童話)組合,簡稱:TH。

她一下就想到了一件事,那輛黑色轎車的神秘開車人,會不會就是他?可是,車牌號不是「TH」開頭,印象中他名下也沒有這樣的車,不過看得出來是輛新車。

她輾轉想了個辦法,託人在車管所查了一下黑色轎車的車牌號,車主的名字果然是他。他居然每天早上特意天沒亮就起來到這裡給她占車位。他每次停好車後,就坐在車上等她的車來,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她每天早上能睡懶覺,都是他的功勞。

他默默做的這一切,勝過千言萬語。

終於等到卓堯回國,不過這次出行,似乎引起媒體極大的關注,他整日都在接受採訪,暫時抽不出時間見曼君,但她能從他傳來的簡訊里看出他的思念。

這就足夠了。

晚上她抱著一袋爆米花,坐在沙發上,在電視機前看到有關他的採訪。

地點是他的辦公室,他泰然自若地回覆著記者陷阱式的提問。鏡頭晃過他的辦公桌,上面立著個相框,相框里照片是他站在雪地里,身旁有一大群企鵝。

「佟先生,Y樓裝修竣工之際,聽聞您前幾天去了南極,是去考察嗎?還是計畫在南極有項目?」記者問。

他的微笑止住,正經道:「這是個秘密,只需要一個人知曉,這是我答應她要做的事。」

她想起來了,那時還是去巴黎旅行之前,他們互說著最想見到對方另一種的模樣,打賭誰先做到的話,就可以讓另一方無條件答應一件事。她說她想看他在南極和企鵝一起跳扭扭舞,他則說想看她像非洲女性那樣背著一籮筐孩子,然後互相想像對方的樣子就笑倒在沙發上。

後來回憶起那天的話,她想他們都無法為彼此不顧一切做到那樣。

可沒想到,他竟真去了南極,還和企鵝合影。

她開心地直踢腿,再翻個身,爆米花不小心灑了一臉上,心情太好。手機響起,收到他的一條簡訊: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她回覆:我自傾杯,君且隨意。

言外之意,就是願意和他一起出去。

不到三秒鐘,她手機屏幕上快速閃出五個字:

開門,我到了。

他竟就在她公寓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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