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惆悵人間萬世違,兩人同去一人歸 第三節

她遠遠瞄著大廈樓下的停車位,儼然停得滿滿當當,唉,這些人難道都不用睡覺嗎?永遠都能夠搶到停車位。正當她滿是沮喪準備開出停車場時,她忽然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好像還是之前的那輛車,正緩緩地往後倒,打著方向燈。她趕緊做好準備,等那輛車一走,她立刻用嫻熟的車技將車停了進去。

她將頭伸出車窗,望著那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車流中。

「怎麼這麼好的運氣,每次都會碰到這輛車。真巧,估計這個開車人和我的工作時間正好相反,我上班,他下班。但願無視常相見。」她心情漸佳。何必愁眉苦臉,想想一早擁有個好停車位,就該快樂一點呀。生活原本就是這些點滴的小事情組成,那些一往情深撕心裂肺的愛情啊,都統統拋遠一些吧。

何喜嘉一早準時出現在她的辦公室,作為她的秘書,何喜嘉很是盡職盡責,將一天和一周的工作計畫遞交給她,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連午餐時間包括在內都一一安排妥當,要會見的人也都按照預約時間排好。

單就這個工作態度和效率,她很滿意。

曼君看了一眼何喜嘉黑眼圈嚴重的臉,心軟,關心地問:「這些都是你昨晚熬夜寫出來的吧,不用這樣拼,以後就在你的上班時間做事情,該休息的時間還是要休息好。」

「師父,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也就是說,你不生我的氣啦?!」何喜嘉臉上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這不是正清,在這兒,你得叫我主任,至少上班時間你要這樣叫。」她嚴肅的臉上有些笑意。也許是心情還不錯,也許是看這個曾傷害她的徒弟似乎有了悔意,她臉上露出了些許關切的神色。

善良的人都是如此,不論再氣再惱,對方給予一點點的溫暖,立馬就會心軟,恨不得千好萬好回贈過去。

正因如此,她才會陷入反覆對他失望又懷有希望的怪圈中。一下想到昨夜林璐雲的來訪,她揉了揉額角,喝一口何喜嘉泡上來的熱茶,沁人心脾。她不禁說:「這茶葉真好,不是公費的吧,你自己買的?」

「今年的新茶,我從杭州買回來的,你要是覺得好喝,我每天都給你泡一杯,提提神,這秋天乾燥,以後再加一朵白菊在裡面,好不好?免得上火。」何喜嘉圓圓的臉龐,眼神純凈得像沖洗過的瑪瑙石。

「好,謝謝你。」曼君抿一口茶,低頭開始工作。

等何喜嘉走出辦公室,她抬頭,自言自語:「會不會是我多疑了,她看起來是多單純的小女孩,就算之前和卓堯的那些事,也是她少不經事,可能是我最近壓力大了,總把人往壞處想。」

她說著,盯著桌上那一杯茶,綠色的葉尖整整齊齊地冒在面上,很是好看,她想到了一句詩:平生於物之無取,消受山中水一杯。

她的工作也就是管理律師和律師事務所的日常工作,以及參加重要的民事活動,這也包括接大Case和重要案件時不可避免的社交活動。比方說,嚴天再一次走進她的辦公室,說:「阮主任,別忘了咱們今晚的事,下班後直接去會所,我們都開車過去,你跟在我後面就好了,頤美公司的總裁今晚會到,我事先和你打招呼,衣服穿嚴實點,你這樣就可以,這個頤美老總貪戀美色是出了名的。」

「那你還把我往火坑裡帶!」曼君驚呼。

嚴天賠笑:「應酬應酬,走走過場,為了咱律師事務所的收益,你這個新主任稍稍犧牲一點色相,就當是英勇殉職。」

「你這比喻,不恰當。不過我想我懂得分寸的,晚上見。」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唯有小心謹慎圓滑處之。

另一處的卓堯渾然不知,坐在辦公室里,破天荒地心情好,走在公司里,還對幾個職員微笑,以至於有膽大的好事者跑去問秘書長季東:「秘書長,董事長是不是和太太複合了,我看咱們董事長今天居然笑了,太難得一見,比曇花一現還珍貴。」

「上班時間背後議論公司高層的私事,當心扣你的獎金——不過,今天確實難得,就饒你這次。」季東笑道,望著董事長辦公室,陷入了沉思。這時,季東的手機跳出簡訊一條,翻看過後,立刻走出辦公室。

卓堯還沉浸在頭一天晚上一家三口吃飯的美好情緒里,總想這大約就是他們開始要破鏡重圓的開端吧。

季東敲門進來,不忍心破壞他的好情緒,欲言又止。

「說,什麼事?」他乾脆清朗地說問。

「也是我朋友對我說的,他是頤美公司高層身邊的人,說晚上頤美總裁會見兩個律師事務所的主任和律師,一個是正清,一個是文略,正清那邊是江照願,文略這邊是……」季東知趣地不說話了。

「不可能,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可能答應去的。你問清楚了嗎?」他將信將疑。

「問清楚了,他親耳聽到頤美總裁說的,原話都發我了。那個易競,出了名的騙子加色鬼,找幾個大學生搞生物美白研究,被消費者告了,都到這份上了,還想垂涎律師的美色。」季東忿忿不平。

「原話怎麼說的?」他眉頭擰起問。

季東把手機遞給他。

卓堯看到易競說的那番話的文字記錄:

今晚我可忙活不過來了,那個江律師,出了名的美人,又辣又帶勁,而那個阮主任,還是佟少的太太,聽聞是個清冷高貴的美人兒,沒想到她會赴我的約。這再冷的女人啊,長期沒有了男人的滋潤,也按捺不住寂寞,這就叫少婦的空窗期。

卓堯氣得一拳重重落在辦公桌上,說:「我倒要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碰我的女人。」

他想她是為了當主任要瘋了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要是現在打電話阻止她去,以他對她的了解,只會加劇她的逆反心理,偏要去。那好,隨她。

他已有對策。

夜晚的這座城,是不夜城,底層男人的娛樂消遣莫過於街邊的艷粉店髮廊之類,中層男人會泡泡酒吧物色對象,而這個城上流階層的男人則流連於各大豪華會所,一擲千金,香車美女洋酒,處處可見奢侈驕縱的畫面。

曼君從不願踏入這種地方,因為人在這些場所往往會暴露出最可恥不堪的面目。

但她沒有辦法,無法改變,只能巧妙適從。

她深呼吸,看著衛生間鏡子里的自己:扎著馬尾辮,最樸素簡單的妝容,但願這個易競沒有傳說中那麼好色下流。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她勾起拳頭看著鏡子說:「要是色鬼敢有歪念,我就一個酒瓶爆他的頭,作為他性騷擾的還擊,嗯,就算起訴我,我也要有充足的準備,反訴他性騷擾。曼君啊,加油!你可以的!」她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給自己打氣。

她開著車,緊跟在嚴天的車後,在一家繁華的娛樂會所門口停下,她握緊皮包的肩帶,腹中打著草稿,想著等會兒見到頤美總裁要如何著重介紹文略律師事務所的幾大實力優勢。

進了包廂,和嚴天坐下,菜和酒嚴天應該是提前就已訂好。牆上的鐘顯示著時間。

「快七點了,易總應該馬上到了。」嚴天走到窗邊,掀起窗帘,往樓下探看,說,「來了來了,等會兒見機行事,我會不停地拍他馬屁,你就只管朝他笑就好了,這傢伙一見女人笑就暈頭轉向。」

「我是來介紹文略的,又不是來推薦我自己的。你再這樣說,我立馬走人。」曼君陰著臉,拿著包起身。

嚴天忙勸:「行行,阮主任,你就坐著跟易總介紹我們事務所,我負責陪酒陪笑,成了吧。」

她這才坐下。

沒過多久,包廂門開了,一個地中海髮型、油光滿臉、酒糟鼻、金魚眼、厚嘴唇的中年男子腆著大肚走了進來,眯著眼朝曼君笑,伸出肥厚的手,絮絮叨叨拉著曼君的手說個不停:「主任你好,久聞不如一見,真是如清水出芙蓉,不施粉黛,難掩國色……」。

曼君努力往後抽手,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嚴天。

嚴天趕緊伸出手和易競握手:「易總還是這麼孔武有力,來來來,坐。上菜!咱今天喝五糧液。」

易競這才鬆手,隨便握了握嚴天的手之後坐在軟椅上,目光就沒從曼君的身上挪開過。

「易總,我們律師事務所你想必也了解,之前我秘書也把你們產品的詳細資料給了我,我個人覺得這個資料不是很真實,你們也不要對我們有所隱瞞,我們需要這套產品的真實配方,你只有完全相信我,我才好幫你打這場官司,輸贏暫且放一邊。」曼君說著,覺得直視易競這個又肥又色的男人實在噁心,秉承對自己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她將目光集中在易競身後一個角櫃的花瓶上,然後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餐巾擦拭手。

那個漫長的握手過程,她覺得油膩得慌。

易競似乎並不急於談工作:「阮主任,不著急,慢慢談,邊吃邊聊。」接著,他咧著嘴笑,「聽說你就是佟氏集團董事長的前妻,我用前妻這個詞,恰當吧,反正都離婚了。你看,你要是不想浪費時間,我們換個地方細聊,見到你,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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