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愛如捕風,恨如朝露 第二節

她轉身,憤然說:「佟卓堯,是你親手毀了我們的家,變了的是你!你不再是當初那個畫著漫畫、不沾銅臭的男人,你現在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商業大亨,你為了金錢利益,不擇手段,罔顧生命,我必須阻止你的計畫,我是不想你在金錢的慾海中越陷越深,你明白嗎?」

「這是你的一面之詞,你寧可相信外人,也不信我。變的是你,為了當赫赫有名的大律師,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不顧。」他失望極了。

曼君搖了搖頭說:「你永遠都不認為自己是錯的。我的當事人,她的丈夫死了,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誰來給她一個公道。」

「我給過她一筆錢……」

她怒不可遏:「夠了!你有錢,我知道,我現在要的是你停止你的Y樓計畫,不要再害更多無辜的人了。」

「隨你,我知道你有本事贏我。」他眼裡滿是揪心的痛。

何喜嘉站在一旁,悄悄端詳著佟卓堯的臉,連她這個外人也看得出,他是多麼在乎曼君。

「媽媽——」黎回的聲音從車窗里傳來。

曼君的心被牽動,忙朝車走去,車門打開,車上坐著的人,讓她大吃一驚。

「舅媽,多多,你們怎麼在這裡?」她上車,朝何喜嘉說,「等我幾分鐘。」

黎回定是太想念媽媽了,小手捏著她的耳朵,在她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委屈地說:「媽媽,奶奶說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只要我一說要媽媽,奶奶就會生氣。」

她心疼地打量著黎回,小傢伙瘦了,眼睛有些紅腫,一想到兒子哭著要找媽媽,她就於心不忍,孩子,總是能觸動母親心中最柔軟之處。她說:「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媽媽工作很忙,等事情結束,媽媽要去醫院給你生小妹妹。」

李多多一身棉麻素簡的衣褲,沒有化妝的臉顯得氣色很好,在麗江,定是過著安寧無憂的生活,這次來,想必是做說客的。果然,她開口就道:「曼君,你是不是傻了,你看你多大肚子了,還有一個來月就要生了,你竟然把孩子的爸爸給告了,好好生活不行嗎?你完全可以不去插手這件事。這幾年,你們經歷了多少才有今天,你不珍惜,反而摧毀。你放手吧,他會原諒你的。」

舅媽也一臉風塵僕僕,說:「是啊,大老遠的,他把我和你的好朋友接來,就是想讓我們勸勸你,他承諾了,既往不咎,你還是他的妻子。不要出庭,聽舅媽一句,女人要什麼事業,有家庭才最重要。」

「多多,舅媽,你們全錯了,我不是告佟卓堯,我是起訴佟氏集團。我既然答應了我的當事人接下這個官司,我就要公事公辦,是佟卓堯他自己大錯特錯,Y樓計畫必須停止,是他自己一步步錯成這樣。」她固執己見。

「一孕傻三年,你現在是孕期,情緒不穩定很正常,如果你告訴我,是因為外面傳得沸沸揚揚有關他和江照願的桃色新聞,你懷恨在心,採取看似正當手段還擊,那我還能理解。我無法理解的是,你以前為了他,什麼都願意犧牲,當初連馮伯文,你都……為何如今,你為了堅定你作為律師的正義立場,非要讓他難做。」李多多直言不諱,甚至連當初曼君為馮伯文做的事都提了起來。

「我身為律師,我在做我應該做的事,無論那個人是誰,他做錯了事,就要為此承擔後果。馮伯文是我年少無知犯下的錯,我已為此付出代價。」她抬手腕看了下表,說,「還有一小時開庭,民事訴訟,你們不必過於緊張,他財力雄厚。」

曼君轉過臉,看向車外,只見何喜嘉正畢恭畢敬地在和佟卓堯說話,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莫名地不悅。

「黎回,你要聽爸爸的話,媽媽要工作了,去多多阿姨的懷裡。」她把黎回交給多多。

黎回小手抓著曼君胸前的圍巾,癟著小嘴快要哭出來:「媽媽,不要走,我要媽媽……」

「來,讓多多阿姨抱抱。」多多抱著黎回,憂心忡忡地看著曼君。

曼君從包里拿出一些錢,遞到舅媽的手裡:「大老遠把舅媽折騰來,是我讓你操心了。這些錢拿著給妹妹買些衣服,小漁村的房子也拜託舅媽多幫著照看,也許我不久後會回去一趟。」

舅媽推了幾下,還是接過了錢。

她在黎回的臉蛋上親吻一下,把心一橫,快速開車門下車,關上車門前,聽到黎回哭喊著媽媽。那一刻,她心如刀割。是否自作自受、自斷幸福,都不考慮,她必須平復心緒,整理好待會兒開庭該作的陳述。

他見她從車內出來,便問:「你還準備繼續打這場官司嗎?」

「你以為你搬來的親友團就能讓我退縮嗎?佟卓堯,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們之間的問題所在,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問題。喜嘉,我們該上庭了。」她對何喜嘉說,繞過他身邊,直背挺胸上台階,不再停留。

他垂下了頭,儼然輸了。

過去的「相看兩不厭」,此時竟成為狹路相逢。

何喜嘉緊跟著曼君,伸手攙扶著她。

她問:「剛才他和你說什麼了,你沒說不該說的吧,他肯定是想從你這打探我們的證據和證人消息。」

何喜嘉擺擺手,說:「沒有沒有,真的沒有,他只是問我你最近好不好,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是否按時產檢,他還說——」

何喜嘉欲言又止。

「還說什麼?」曼君好奇。

「他說的話,我不大明白,他叫我放鬆,說今天的官司我們肯定會贏,他註定是輸。官司還沒開始,為什麼他就這麼消極呢?是懷疑江律師的水準,還是故意放出煙霧彈,施障眼法,讓我們掉以輕心。」何喜嘉分析著。

曼君沒有多想,說:「或者他有自知之明,至少說明,他總算看清楚他的境況,Y樓計畫根本就是個錯誤的計畫。」

在法院二樓休息室,曼君和江照願恰好撞了個正著。

江照願手裡端著兩杯熱咖啡,顯然一杯是給自己,一杯是給佟卓堯的。

她不想和江照願說話,於是選擇避讓。可有的人,越是知道你在逃避她,她越是會選擇上前離你更近,非要刺痛你一下,才會罷休。

江照願盯著她的腹部,感嘆道:「你真是無福消受的人,佟家上上下下哪個虧待你了,你要做得這樣絕,還倒不及我這個外人了。況且身為正清律師事務所的人,你明知佟氏集團是正清的衣食父母,於私於公你都不該做太絕,主任為你的一意孤行,差點沒丟了職位。你挺著大肚來開庭,我真怕等會兒把你刺激了,你一激動,當庭產子就不太好看了。」說罷,她抿嘴輕笑。

曼君漠然地說:「我這麼做,好像獲得最大利益的人是你,根據司法上誰的利益最大、誰的嫌疑就最大的推論,很多事應該都是你從中作梗吧。你放心,不勞煩江大律師操心,我的孩子不會那麼沒出息。」

何喜嘉聽著兩個知名律師針鋒相對,頓時見識大增,推了推眼鏡,傻乎乎地聽著。

「阮曼君,你跟我比,唯一可以驕傲的就是你的男人是佟卓堯,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之前我是羨慕你、嫉妒你,可如今,你連他都失去了,你以為你還有什麼比得過我嗎?今天我若贏了,你的婆婆林璐雲給我的承諾是什麼,你有興趣聽一聽嗎?」江照願挑釁地問。

「我毫無興趣。」正說著,佟卓堯走了過來,她立即走開。

「佟少,來,咖啡,熱的,提提神。待會兒開庭,我們再把程序過一遍。」江照願朝卓堯迎上去。

我們在這孤獨的世間,執著地想得到深愛的纏綿。只是天不遂人願,我們各有各的心思和立場,再相愛的人,總是無法做到思想都是一致的,除了偶爾的默契,到底還是兩個不相干的個體存在。

如同星球,哪怕光芒環繞,交相輝映,還是會順著各自的軌跡繞行。

短短的兩個月,他們就形同陌路,好像過去的歲月里,愛得死去活來的人,不是他們。

手機收到簡訊,是多多發來的:

——我在法院外等你。黎回被林璐雲帶走了,本來林璐雲是要進來找你的,佟少阻止了。但願隨著官司的結束,無論輸贏,你們都能一如從前。

能嗎?

卓堯,我們之間,誰在扮演無情之人。

法庭上。

她的當事人叫羅娟,農民工金焦的妻子,外來務工人員,育有兩個孩子,年紀稍大的孩子在念小學,年紀小的才一歲多。丈夫出事前,她在丈夫所在工地的食堂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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