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重堅持的敲門聲把我從半昏迷狀態拉回現實。我聽到房東太太在叫:「賴先生,賴先生,起來。」

我伸手開燈,身體好像要裂開來,跛行到閣樓小卧室門前去開門。房東太太穿了一件褪色的藍便袍。活像一袋洋芋上面長了個頭。長抱下露出白色法蘭絨睡衣的花邊。她刺耳的聲音帶著憤慨:「我不管你找到了什麼新工作。我反正已經受夠了。我不斷讓你欠房租,現在——」

「到底怎麼啦?」當我用腫起的鼻子嘴唇來說話時,連我自己也覺得聲音木木的。

「一個女人在電話上說一定要找到你,把我耳朵也叫聾了說是性命交關。電話一次一次響。全宿舍人都吵醒了,害我爬了二層樓梯,叫門叫不醒,你睡得像——」

「非常感激,史太太。」我說。

「感激?把每一個房客吵醒,我這裡——」

我勉強使自己失靈的身體開始活動,快步回房,抓了件浴袍披在睡衣外,把腳套進拖鞋,下樓好像是很遠的距離,腦里想到艾瑪,只祈求是柯白莎為新任務打電話來,她是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的。話機在電線下晃呀晃,我搶著抓起放到耳上:「哈羅。」而聽到艾瑪的聲音:「嘎,唐諾,找到你好極了。出了事了!可怕極了。」

「什麼事?」

「電話里不便告訴你,你一定要過來。」

「你在哪兒?」

「我在仙蒂公寓底電話亭里。」

「我到哪裡見你?」我問。

「我就在這裡等。」

「你說在公寓里?」

「不,在電話亭里,實在太可怕了。快來。」

我說:「馬上,不要怕。」掛上電話儘快爬上樓,疼痛的肌肉勉強發揮作用。史太太慢慢扶住把手下樓時我已一溜煙經過她身旁。她酸酸地說:「屋裡還有其他付房租的房客要睡覺,賴先生。」

我回到房間,拋除掉浴袍睡衣,把自己塞進衣服鞋子,下樓時兩手在系領帶,走上街道時兩手在扣扣子,雖然明知運氣不錯正好有計程車路過,但等他開過來,靠邊,有如一世紀。爬上車吩咐目的地,順便問他幾點鐘。

「兩點半。」

我的表當鋪不收。匆匆出來仍留在床頭柜上。我摸下口袋確定白莎給我的證件在身。我抓出一把硬幣限計費表跳動一個個計加硬幣。車停時正好只剩1毛錢,我就連這1毛也給他作小費,公寓門鎖著。門廳有燈,接待柜上無人。我用腳尖踢門希望艾碼能聽到。她一下就聽到了,從電話亭出來,來到門廳。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穿的是絲睡衣,外面一件若有若無的長袍。她開門,我問。「艾瑪,怎麼啦?」

「我槍擊了一個人。」她用輕輕的啞聲告訴我。

「什麼人?」我問。

「不知道。」

「殺死了?」

「沒有。」

「報警了?」

「沒。」

「我們一定要報警。」

「但是仙蒂不會要我報警,而阿利說過—一」

「不要管仙蒂和阿利。」我說:「就用這個電話亭報警。」

我扶她轉向電話亭。

「唐諾,我認為先告訴你發生什——」

「假如你開槍打了人。」我說:「你應該聯絡警方告訴警方全部事實。」

她迴向我說:「我要向你要1毛硬幣打電話。」

我找遍所有口袋也沒有一毛硬幣,最後一毛硬幣已給了計程車了,我看那電話機,沒有硬幣絕對通不了話。

「你怎麼有錢打電話給我的?」我問。

她說:「一個男人進來,他有喝醉,我告訴他我丈夫把我關在門外,向他要了一個硬幣。」

「好,我們就先回公寓著看。」

「不行,我的鑰匙反鎖在裡面,門上用的是彈簧鎖。」

「我們等下找管理員,先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我睡醒時突然知道房裡有人。他彎著腰頭正好在我鼻子上,準備要扼我。由於昨晚可怕的經驗我幾乎嚇呆了。我想到你告訴過我應該怎麼做。你說過只要用槍打不到他也會有效果。所以我從枕頭下拿出手槍就開了一槍。我把槍放進枕頭下時已打開保險。我一生從來沒這樣怕過,槍聲太響了,我耳朵都震聾了,我拋掉槍就大叫。」

「之後呢?」

「我從床邊抓起這件袍子——我後來知道一定是我自己抓起的袍子,我完全不記得。我開門跑進客廳時,袍子在我手裡。」

「你跑進客廳後做什麼?」

「我又衝出走廊。」

我說:「如此,他可能仍在公寓里,除非從窗戶逃走。你打中他的機會是太少了。」

「不過我真的打中他了。」她說;「我聽到一種特別的響聲就是子彈打中人的聲音。我聽到他倒下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他倒下了?」

「我聽到了。」

「之後有沒有再聽到他移動的聲音?」

「有,有想要移動的聲音,我有聽到點聲音。我完全嚇昏了。我拚命跑向電梯,房門在我後面自動鎖上了。我站在電梯前才發現自己陷入了窘況。看我連拖鞋也沒穿。」

我往下看到她有甲油的趾甲說:「我們去找這裡的經理,不要怕,艾瑪!也許是小偷。也許有人以為莫根有點錢私藏著來摸摸看,再不然有什麼重要文件,仙蒂在哪兒?」

「她不在家。」

「阿利呢。」

「我不知道——在睡——我想,在另外那間卧室。」

「他難道沒聽到槍聲?」

「我不知道。」

「艾瑪。」我說:「想想看,會不會是阿利他——」

「他到我房裡來幹什麼?」

我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我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說:「我們找經理,讓他開——」我突然停止說話,因為有一輛大車靠邊停到公寓門前,我把她推進電話亭,「有人來,」我說:「也許可討一個硬幣報警,這比找經理好多。」

「我皮包里有錢,只是先要打開房門。」她說。

「我們先看看是什麼人來了。」

是輛大型房車,駕車的在暗中模糊不清,沒有什麼特徵,

一個女郎坐前座更阻住我觀察的視線,她顯然向他在道晚安,他沒有下車替她開車門或看她進公寓門,只等女郎自己下車就把車開走;女郎自皮包中拿出鑰匙,她走近門廊我認出她是韓仙蒂。

我走回電話亭說:「仙蒂回來了。你可以跟她上去,艾瑪,告訴我,為什麼沒有人聽到槍聲。」

「我不知道。」

「你想他們都聽不到嗎?」

「即使聽到,也沒有什麼行動。」

韓仙蒂用快速小步走進來,明眸紅頰有點飄飄然的愉快,我自櫃邊出來迎向她:「你好。」

她意外地見到我,更驚訝見到艾瑪只穿薄袍、睡衣和光腳。

「怎麼回事?」她說。

「假如你正好有個硬幣,」我說:「我們就打電話報警,艾瑪在你公寓中槍擊了一個人。」

「什麼人?」

「小偷。」艾瑪急急搶著說。

「同一個……」仙蒂自動中斷她的問話,雙眼看著艾瑪脖子。

艾瑪點點頭:「我想是的。」

「哪來的槍?」

我說:「是我給她的。」但艾瑪很快地說:「我早就有的,我在堪城就有的,我一直放在箱底帶來的。」

仙蒂說:「我們最好上去看看情況再……」

「不可以,」我打岔說:「已經延誤太久了,我們報警。」

仙蒂說:「怎麼啦,你1毛錢也沒有呀?」

我說:「沒有」

她打開皮包,拿出1毛錢交給我,我走回電話亭,仙蒂及艾瑪站在電梯旁低聲地交談,這時我聽到遠處低低警笛聲,接近十分快速,我剛把電話聽筒拿起,一輛無線電警車已過來停在門口,我開始瞎撥號碼,留在電話亭中不使發現,一位警官走上兩級石階,試著推門,又轉動門把,仙蒂過去讓他進來,自沒有閉緊的電話亭里,我可以聽到警官說:「有人報告419室有槍聲,你們聽到什麼嗎?」

韓仙蒂說:「我住在419。」

「喔!你住419?」

「是的。」

「是不是有開槍?」

「我剛回家。」。

「這位是誰?」

「她和我住一起——是有槍聲,我想她有聽到。」

「我們一起上去看看。」

他推她們兩位一起進入電梯,電梯門關起,開始上升,電話中有鈴聲,一個男人帶著睡意說:「哈羅。」我掛斷電話,很明顯外面的一幕戲沒有人提起過我。

電梯指示針划過一個弧度停在4字上,我等候一、兩分鐘看它有沒有再下來,它沒有。我壓幾下按鈕,它也沒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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