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已離開了足足一小時,回來的時候我手中有一套與旅社僕役差不多的制服,是向戲裝社租來的;一封自己拍給自己的電報,用的名字是莫太太,一本記事簿,其中一頁有一打以上姓名,簽字有的鉛筆有的鋼筆,都是我的傑作,我敲我自己旅社的房門,是赫艾瑪開的門。

從門外看進去就可以看到柯白莎擠在一隻小沙發上,部份肥肉被擠在把手上,她前面咖啡桌上有一瓶威士忌,一杯冰塊,一隻蘇打水瓶。她正品著高玻璃杯中的烈酒,韓仙蒂過來帶怒地說:「你死那兒去了,快把事弄砸了。」

「什麼風把您也吹來了?」我用眼飄過仙蒂看著柯氏偵探社的老闆。

「老天!把門關上。」白莎對仙蒂說:「你想要整個旅社來觀禮?唐諾,進來。」

我走進房間,是韓仙蒂關的門。浴室門關著,我聽得到裡面有聲音。

「怎麼啦?」我問她們。

「你亂跑跑出去,沒人知道你去了哪裡。」韓仙蒂說:「文件又全在你身邊,韓莫根已經在隔壁房間一個小時,你一離開他就來了,你這個笨腦袋,你這些怪主意——」

「現在他在什麼地方?」我問。

「還在那裡。」她說。

「你哥哥呢?」

「他在流血。那破鼻子向後面流血,我只好打電話把醫生請來,可能相當嚴重,醫生在浴室中處理他。」

柯白莎說:「你出去幹什麼?唐諾,韓太太沒辦法找你只好打電話叫我找你,你為什麼不和辦公室聯絡?」

「因為你告訴我不要報告,只要成效,要傳票送達。」我說:「你不出動,事情還是會辦妥的,你既已出動,我很抱歉驚動你了,我通知韓太太只是禮貌,我一再講韓太太不要來此湊熱鬧。」

「亂講,」仙蒂冷冷地說:「事情假如辦不成,不要把理由推到我們頭上。」

「我不會亂推責任。」我說:「既然你哥哥在浴室里,我就在壁櫃里換上這套僕役制服,我建議女士們不要偷看。」

仙蒂:「文件,文件,我們急著要這些文件,我們猛打電話……」

「把嘴巴閉起來你會好看一點。」我說;「文件要由我送達,我現在馬上辦,你知道在鄰房的是你先生韓莫根嗎?」

「沒錯,從浴室聽得很清楚。」

我看向柯白莎,「你來這裡多久了?」

「十分鐘。」她說:「老天,這地方像失火一樣熱鬧,唐諾,假如讓莫根溜掉,白莎會很不高興,很不高興。」

我沒答腔,走進壁櫃,打開戲裝,脫去衣服,穿上制服,櫃里沒有亮光,我只好留一條門縫以免摸黑。我聽到艾瑪在說:

「仙蒂,我覺得你不太公平,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做當時認為較好的選擇。」

仙蒂說:「他認為較好的選擇不夠好,就是如此。」

我可以聽到咕嘟、咕嘟、咕嘟威士忌從瓶子里倒到杯子里的聲音,滋滋滋蘇打水自瓶子中擠到酒上的聲音,而後是白莎不慌不忙的聲音。「至少是他通知你讓你來的,韓太太,假如他不通知你,你還不是啥也不知道,你雇我們送達傳票,要是讓莫根溜掉我負一切損失,假如莫根仍在,唐諾能送達傳票,我要追收你把我從辦公室緊急出差費用,你知道我要放下一切工作乘計程車趕來。」

仙蒂說:「你要逼我說老實話,我想我的律師把我介紹給你是錯誤的決定,我也後悔找了你這個偵探社。」

「是的,」柯太太的語調一如兩位高貴女士在批評一本暢銷名著:「真遺憾,不是嗎,親愛的?」

我從壁櫃里出來,一手還在扣僕役戲服的風紀扣,我拿起電報和記事本走向電話,請接線生接618室。一會後當我聽到對方由女聲接聽,我說:「有一份電報給莫太太。」

「不會有電報給我,」她說:「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裡。」

「是的,莫太太,這封電報地址有點怪。收信地址白京大旅社,轉交莫太太,也可遞交侯雪莉,我們沒有姓侯的住客,姓莫的也只您一位。」

「我確信與我沒有關係。」她說。語音可並不太自信。

「不管怎麼樣我送上來你看看。」我說。「打開看沒關係,反正收件人是莫太太,你就有權看。與你無關我們就退回原寄,僕役,僕役!618電報。」我掛斷電話。

柯白莎又投了兩塊冰到酒杯中,說:「唐諾,要快一點,不能讓她起疑向辦公室再問。」

我把簿子夾在腋下,開門走入走廊。房裡3個女人看著我走到618敲門。

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向電話講話,我說:「電報!」

女人聲音停止,我聽到她在裡面說:「門下送進來。」

我把記事本從門下塞進一個角,夾在本子里的電報封套很顯眼,她一定看得到。我說:「不行,你一定要簽收,薄子進不來。」

她說;「等一下,我來開門。」

她把門打開一條縫,疑忌地看著我,我把頭低著,當她看到制服和本子里的電報,她把門開成6寸或8寸的程度說:「我簽哪裡?」

「這格子里。」我一面把本子送進去,一面交給她一支筆。

她穿了一件桃色睡袍,袍裡衣服不多,從門縫裡我看不到室內太多,我只好推開房門,大步進入。

起始她沒有體會出是怎麼回事,室內光線照到我臉上,她認出我是誰。「莫根!」她叫道:「小心,他是個偵探。」

韓莫根,穿一會雙排扣灰西服,半躺床上,右腿放在左膝上,香煙在嘴上,我站在他面前;正經地對他說:「韓先生,這是你太太韓仙蒂告你申請離婚,法院通知開庭的傳票,你可以看一看,這是完全相同的副本和理由書,現在正式送達給你。」

他平靜地從嘴上取下香煙,一口煙吐向天花板,向我說:「能幹,能幹,你小子真能幹。」

侯雪莉跟著我過來,桃色長袍拖在地毯上,電報外封已打開,內函已拿出來。她將本子挪到床上,兩手把電報一撕為二,她說:「你這騙人,渾帳的狗腿子。」

韓莫根對我說:「還有什麼?」

「沒有了。」我說。

「沒有拘捕狀子。」

「沒有,是個簡單的民事訴訟。」

「知道了,朋友請吧!」他說。

「謝謝。」我說:「把你的狗掛起來,我不想聽她亂吠。」

我轉身向門。門突然大聲推開。韓仙蒂衝進室來,在她後面是赫艾瑪,儘力想拉她回去。她們後面,吊著一根煙在嘴裡,是大白鯊一樣的柯白莎。

韓莫根在床上說。「這是什麼把戲?」

韓仙蒂向他大叫:「你這騙人精!這就是你的把戲,是不是?這狐狸精想必就是你大把大把花錢的騷貨,你就這樣來對待我們的婚姻。」

莫根悠閑地把嘴上的煙拿下,打了個阿欠稅;「不錯,親愛的。這是侯雪莉,可惜你不喜歡她,你應該把你年輕的醫生朋友帶來,那才更熱鬧。」

仙蒂急速雜亂間憤怒地:「你——一你—一」

莫根用一隻手把自己撐起,我看到他有瘦長的體型,保持很好的身材及細長的手指,厚厚的黑髮直梳向後沒有分側,露出過高的前額。他說:「仙蒂,不要火燒尾巴一樣亂叫,你要離婚,正好我更希望離婚,現在請離開這裡。」

仙蒂對柯白莎說。「正好給你看看我有一個什麼樣的丈夫,你看他幹些什麼事,帶了一個三流的過時貨,不穿衣服晃來晃去賣肉的樣子。」

她突然一把想把雪莉的桃紅錘袍拉下來,雪莉緊緊抓住,仙蒂彎腰把她睡袍自下面翻起露出小腿大腿,雪莉一腳踢向她的臉。

柯白莎一手撈住韓仙蒂的手肘,把她拉離戰場。

「謝謝。」韓莫根還是仰卧在床上說:「可省了我自己出手。仙蒂,看老天份上你現在正好下台,你自己還不是當了我的面亂吊凱子。」

「胡說!」仙蒂在白莎肥而壯大的手中猛烈掙扎。

赫艾瑪走到仙蒂身邊。「仙蒂,我們回家。」她說。「不要當眾出洋相。離婚反正沒問題了,好聚好散。」

莫根側身到床邊,找到痰盂,把煙頭拋入,對侯雪莉說:「對不起讓你見到我太太是這樣一隻瘋母狗,她一點也控制不住自己。」

「照我看她就欠一頓好揍。」候雪莉說。

我對柯白莎說:「據我看,我已經把傳票送達,我要因去寫證誓書了。」我走回走廊。

白莎推著仙蒂走出房間,咕嚕著安慰她的話,房門在我們身後砰然關上。我們回到620房。我說:「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場戲。」

「我實在忍不住。」韓仙蒂說:「我早就想捉一次雙。」

通浴室的門打開,何醫生走進房來,他雙袖捲起,沒有上裝,襯衣又是水又是血。「外面吵什麼?」他說:「好像有人提起醫生?」

「只有你一個人在提。」白莎說:「我想韓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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