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如赫艾瑪有這公寓的鑰匙,她顯然沒有利用它。她站在屋門前用戴了手套的右手食指按著門鈴。應聲開門站著看我們的年輕女郎20餘不到30歲,穿著充份強調其曲線的衣服,黑髮,大而有表情的黑眼,高顴骨,大紅大紅的厚唇,她的視線飄過艾瑪注視著我,好像我是她們新買回來的一匹馬。

赫艾瑪說:「仙蒂,這是賴唐諾,他替柯氏偵探社工作,他要為我們找到韓莫根送達傳票,車禍怎麼樣?嚴重嗎?」

韓仙蒂不太相信地看著我說:「你不太像個偵探。」同時向我伸出手來,她伸手的樣子有點特別,有點整個人送過來似的。

我用手指握住她送過來的手說:「我盡量不使自己突出。」

「賴先生,我真高興你來了,」笑聲緊張勉強,她說:「最好能快點找到莫根,你當然知道原因——請進。」

我讓開,使艾瑪可以先進屋子,客廳很大,長窗有厚簾掛著,天花板間接的燈光不明亮,腳下有地毯,便椅分布的地方香煙及煙灰缸都很現成,是一間有人情味的房間。

韓仙蒂說:「豪啟在這裡,我幸好遇到他——艾瑪,你沒見過豪啟吧?」

「豪啟?」艾瑪疑問地問著。

「何豪啟,你知道的呀,何醫生,我結婚的時候他才畢業,他現在在醫院服務,不可以開業出診,當然處理阿利沒關係都是一家人。」

從艾瑪的笑容我知道艾瑪從來也沒有聽到過什麼何豪啟,想像中得知仙蒂隨時可以介紹新的男友,像變戲法一樣。

「請隨便坐,」韓仙蒂對我說:「我去看看阿利能不能講話,真是亂糟糟!對方車子轉彎也不減速,直衝過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阿利硬說對方是故意的,要不然怎麼可以逃走,我好在有方向盤在前,可憐阿利一臉沖向擋風玻璃,醫生說他鼻骨斷了。艾瑪,我給你電話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他鼻骨斷了。—一賴先生,請坐,隨便找張椅子,選舒服一點的,自己找煙抽,對不起,我跟艾瑪失陪一下。」

我選了張靠椅,把雙腿放在矮凳上,點了支煙試著用煙圈打天花板。白莎賺她的20無一天,我反正肚子不餓。

從那間卧室中,傳出各種聲音,先是男人低低不清的話聲,膠布撕裂的聲音,仙蒂快速低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偶而艾瑪插一個問句。過了一會,韓仙蒂出來對我說;「我請你跟我哥哥談談。」

我弄熄了煙頭,跟她走進卧室,1個三角臉型的年輕人,前額和眼部較寬,下顛尖一點,繃帶膠布在他手中明顯是個內行。另外一個男人斜在床上斷續低聲咒罵,鼻子的部份只見到副本,紗布和膠布。黑色長髮中分並垂向平額兩側,頭頂有兩寸直徑全禿,膠布自鼻部放射狀伸展。兩眼有點藏在蜘蛛網後的感覺。

從他臉上看不出他身體結構會那樣厚重,他的胃部突出。背心幾乎已扣不住,兩隻手瘦小。十指細長,大概比他妹妹年長5歲或6歲。

韓仙蒂說:「阿利,這個人要負責送傳票給莫根。」

他看著我,膠布縫中透出貓樣的藍眼珠。

「老天!」他說。過了一下又說。「叫什麼名字?」紗布繃帶後面的聲音好像在說:「開什麼玩笑!」

「賴唐諾。」我告訴他。

「我要跟你談談。」他說。

「這樣最好。」仙蒂表示:「阿利,時間最重要。莫根隨時可能溜到國外去的。」

「他要出國一定先通知我。」阿利說:「怎麼樣?醫生都弄好了吧?」

年輕的醫生把三角頭側向一側,好像畫家才完成一件藝術傑作似的。

「目前可以了。」他說:「不可激動,突然升高血壓可能導致出血,3天都要服用緩瀉劑,每4小時量次體溫,有熱度時要通知我。」

「好!你們統統出去,」阿利說:「我要跟賴談談,快點仙蒂,艾瑪你也出去,去弄點酒喝,出去。」

他們像一群小雞一樣被趕出去,醫生也失去了他的病房優越感跟這些母雞一起通過房門,不知什麼人帶上了房門,藍眼睛再度對著我。「你是律師事務所的?」他問。

聲音有點像毛巾窩住了鼻子,我起初有點難於明了。

「不是律師事務所,是私家偵探社。」

「你和仙蒂很熟悉嗎?」眼神中充滿懷疑,這種懷疑當時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的原因。

「5分鐘以前我有生第一次見到她。」

「你又對她了解多少?」

「除了那赫小姐告訴我的之外什麼也不了解。」

「那赫小姐告訴你什麼?」

「不多。」

「她是我妹妹。」阿利說:「我本該支持她,老天!她缺點太多才使這件事越來越糟,她對她先生不公平,只要男人在身邊她就靠不住,至少要維持半打以上男朋友她才快樂安心,結婚對她沒有束縛,我行我素。」

「這時代的女性都差不多。」我輕鬆地說。

「你好像太快幫著她辯護了——以你才認識她5分鐘來說。」

我沒有回答。

「我看你在騙我。」

「我不太習慣騙任何人。」我說:「我也不喜歡鼻子已經折斷的人說我騙人。」

他瞅著我,我看得出他面頰抽動,雙眼變窄問:「不佔我便宜,是嗎?」

「對,我不忍心揍鼻子已經流血的人。」

「我就不懂什麼忍心不忍心,我就絕不猶豫。」

我直視他的描藍眼珠說:「不會,我知道你不會。」

「鼻子破了就不敢主動作戰,這個時候打他最好,我才不會饒過這種機會,打死一個算一個,看你小蝦一隻居然講起運動員精神,笑死人。」

他等我發表意見,我就讓他失望。

「仙蒂想要離婚,是不是?」等了一會,還是他先開口。

「大概是吧。」我說。

「要是莫很能發言的話,他也有很多的牢騷的,你有沒這樣想過。」

「我只負責送達傳票。」我說:「他有什麼話可以出庭向庭上法官講。」

「講什麼講!」阿利不耐地說:「他怎麼能自己去出庭?法院正要拘提他去做證,法官要追根問底,仙蒂為什麼拚命趕時間,為什麼不用報紙公開傳達呢?」

「公開傳達費時太久。」我說:「公開傳達也要不到贍養費。」

「她還要贍養費?」他問,又快快加上一句:「好像你說過你不是律師。」

「贍養費的事你可以問她或她的律師。」我說。「我是她請來送達傳票的。」

「公文你都帶著?」

「是。」

「我來看看。」

我把文件遞過去,他從床上撐起,說:「把手放在我背後推我一下——可以了,這樣很好——放個枕頭——很好,你也許覺得我這個做哥哥不是好兄長,我們的家庭與眾不同,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

「你們付我錢不是叫我來發表想法。」我說:「付我錢是叫我送達傳票,對我私人言來,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

「不錯,你還算有立場,坐在那邊去暫時不要打擾我。」

他拿起文件,一頁一頁看,一臉外行無法看透咬文嚼字法律文件表面和內涵的樣子,疑問不斷顯現在臉上,過不多久,他遞迴給我,他的雙眼變細有心事地說:「看來她要法院裁定銀行保險箱內容全部歸她所有,對嗎?」

「我只知道文件的內容。」我說:「你已經看過文件,你知道得不比我少。」

「一板一眼,是嗎?」他問。

「我的任務是送達傳票。」我說:。「你妹妹心裡怎麼想法,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呢?」

「不急!我早晚會問她。」

「你知道她丈夫在哪裡嗎?」我問。

「我知道莫根的情婦。」他簡單地回答;「真是個好女人。」

「韓太太原可以把她扯進離婚案的。」我指出說。「但是她沒有。」

他笑,笑得不太自然,「你以為她不會?她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扯進來。」他說:「你不了解她,看一眼沒有用。」

他批評的是她妹妹,我不能表示意見。

「你單獨與我妹妹一起十分鐘,她不向你調情才怪,屆時也不必太驚奇。」

「我見多了。」

「我不過預言而已,我們家庭與眾不同,我不管她,她過她自己的生活,我過我的,她自私,貪心,過河訴橋,沒有禮教概念,不過她真可以吸引男人,她的一生就是拚命爭取她要的東西——老天,我應該要講的還沒有講,叫她進來吧!」

我在卧房門口說:「韓太太,你哥哥請你進來。」

我又問阿利:「要我去外面?」

「不,我要你在裡面」

我站到床旁,韓仙蒂進來,熱絡地說:「阿利,什麼事,好一點了嗎?醫生留了點鎮靜劑,萬一你太激動——」

「不必假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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