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而今才道當時錯 第二節

「喜歡?不。」聶卓揚微微揚起下巴,聲音堅定,「我愛她!不過,這是我的私事,你無權干涉。」

「干涉?」卓其遠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卻透著一股疲憊,「卓揚,你還年輕,一腔熱血,滿腹豪情,卻永遠也想不到命運將會以什麼方式在前面等著你。」

「我從不信命,我只信自己!」聶卓揚緊抿著嘴,挑釁地盯著面前的男人。曾經,他是他的燈塔,而今,他是他即將要飛越的山峰。「好,雖然狂妄,但有勇氣!」卓其遠贊了一句,隨即聲音低了下來,感嘆道,「卓揚,你長大了,爸爸不如你。」聶卓揚心頭一顫,似乎有什麼熱辣辣的東西夾雜著莫名的情緒翻湧著衝上來,逼得他鼻腔眼眶都一起發酸。這句話他等了足足十五年!似乎他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超過眼前這個男人!

「卓揚,聽爸爸給你講個故事,你再決定要不要進去吧。」卓其遠掏出煙點燃,低頭吸了一口,如嘆息般緩緩吐出,然後看向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良久才開口道,「卓揚,你是知道的,我是星航第一批大學生飛行員。只是當年我讀這大學,並不容易。」

卓其遠又吸了口煙,聲音低緩下來,似是帶著內疚,又有種說不出的蒼涼:「我本就家境貧寒,上大學時又趕上父親病重,全靠我青梅竹馬的戀人放棄了自己上大學的機會,打工賺錢供我讀書,還一直在家鄉照顧我的父親。我順利畢業,當上了人人羨慕的飛行員,可卻陰差陽錯、稀里糊塗和別的女人走到了一起,最終辜負了她。」

「稀里糊塗?別的女人是指我母親吧?」聶卓揚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大概,心頭微微發涼,「如果你不愛母親,為什麼要和她結婚?」

「當年的是是非非我也不想再說了。」卓其遠嘆了口氣,「就算都是我的錯吧。不過現在,你準備如何面對她的家人?」

「你放心,你是你,我是我,我姓聶,不姓卓!」聶卓揚冷哼一聲,轉身大步走了進去。卓其遠看著他挺拔堅定的背影,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他的手一抖,指間的香煙掉到了地上。

他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伸出顫抖的手,扶住了濕冷的牆壁。疼痛迅速向全身擴散開來,漸漸混沌的意識里,美麗的女子盈盈笑著,帶著整個春天的明媚和燦爛,提起裙擺,如同歡快的小鹿一般,轉身向遠方鮮花盛開的山谷跑去,也隨之帶走了他所有的熱度和面前的光亮。

「噠噠」的聲響有節奏地由遠及近,最後在身邊停了下來,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卓總?卓總!」人中一痛,卓其遠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倒在牆根處,林宇凡拄著一根拐棍,正有些吃力地彎著腰。見他醒來,林宇凡瞬間收回了目光中的冰冷與憎惡,轉眼變為焦慮,急忙道:「卓總,你怎麼暈倒在這裡了?那邊是卓揚的車,他是不是在裡面?我去叫他!」

「別!」卓其遠一把抓住林宇凡的手,「我沒事,只是一時頭暈,緩一緩就好了,不要告訴卓揚。」

聶卓揚從告別廳出來時,正看見掉頭而去的深灰色奧迪,車牌好像是林宇凡的,暗自奇怪他怎麼來了卻又不進去。扭頭一看,那輛凱迪拉克仍舊停在那裡,卓其遠卻不知去向。

難道是兩人一起走了?聶卓揚思及剛才唐勝強對他冰冷的態度,感覺頭又疼了起來。究竟要怎樣才能解開父輩的心結呢?他可不想跟心愛的女孩變成羅密歐與朱麗葉。

手機響了,是聶舒嵐打來的,要他趕緊回去,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聶卓揚匆匆趕到別墅,那邊除了聶舒嵐,魏碧也在。

「捷航幾位大股東手裡的股份最近都暗地裡轉手了。」聶舒嵐的臉色很不好,「難道是他先一步動作了?可他應該沒有那個財力收購幾大股東的股份啊。」

「究竟是誰收購的,我哥哥那邊還在找人查。」

魏碧微微蹙眉,「想要董事長換人,必須得到董事會一半以上的支持,看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那個神秘大股東會站在哪一邊了!他手裡掌握著捷航百分之十的股份!」魏碧說著,看了一眼聶卓揚。聶卓揚目光沉了沉,卻沒有說話。「小碧,那還要麻煩你們兄妹了。」聶舒嵐拉過魏碧的手拍了拍。送走魏碧,聶卓揚坐到床邊,靜靜地看著母親。聶舒嵐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摸了摸完好的那半邊臉,笑道:「怎麼,幾天沒見,我臉上開出花來了?」

「媽,很久沒見您笑了。」聶卓揚的神情有些低落。聶舒嵐以為他說的是捷航股份的事,哼了一聲:「且看誰笑到最後。捷航,我是一定要奪回來的,不惜一切代價!」

「不惜一切代價嗎?」聶卓揚看著母親一副咬牙切齒、顯得有些猙獰的面孔,心中不忍,但還是問了出來,「您這是為了捷航,還是為了那個人?」

「什麼那個人?」聶舒嵐不滿地撇了撇嘴,「他是你父親!他的一切,都應該是留給你的!」

「他也是你的丈夫。」聶卓揚聲音平靜,目光卻犀利,「您這麼多年都不肯離婚,究竟是因為愛他,還是因為不甘心?」

「我是為了你!」聶舒嵐的手一緊,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

「雖然我不想承認,可血緣關係是無法切斷的。您離不離婚,他都是我父親。我只是不想看您這麼折磨自己。」聶卓揚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聶舒嵐神色變化了一番,嘆了口氣:「阿卓,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得站在我這邊。」

「我一直都站在您這邊。」聶卓揚聲音沉了沉,還是把後半句吞回了肚子里。母親所謂的不惜一切代價,是否也包括犧牲他的個人幸福?母親的執念,是否應該由他來承擔?和不愛的人結婚,做一輩子怨偶嗎?不,那不是他想要的人生!聶卓揚開著車在環城路上疾馳了幾個來回,最後把車開進了海天御苑。此時已是夜半時分,林宇凡拄著拐杖來給他開門。聶卓揚在沙發上坐定,看了一眼昔日的好兄弟:「今天下午你都到門口了,怎麼不進去?」

「臨時有急事走開了。」林宇凡向上推了推眼鏡,表情平靜。

「哦,我還以為你是不敢見我呢。」聶卓揚大大咧咧地往沙發靠背上一靠,斜眼看著他。

「我又沒做過什麼虧心事,為什麼不敢見你?」林宇凡神色淡然。

「是嗎?」聶卓揚挑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捷航幾個大股東突然轉讓了股份,你知道嗎?」

「你不是一向不關心這些嗎?」林宇凡低著頭,專註地擺弄著功夫茶具,沖茶、刮沫、淋灌、燙杯、灑茶,動作一氣呵成,然後遞了一杯給他,「知道你喜歡喝咖啡,不過我這裡只有茶,嘗嘗吧。」

聶卓揚沒有拒絕,端起杯子放在鼻尖聞了聞,然後緩緩飲盡。入口先苦澀,後回甘:「雲南七子普洱。」

「你看,你就是這樣,不喜歡的,也一樣了如指掌。」林宇凡手下不停,又在泡第二輪,同時頭也不抬地說,「暫停捷遠濱海至大連的航線經營權只是個開始。」

聶卓聽他聲音凝重,便也斂了神情:「怎麼?」

林宇凡又遞給他第二杯茶,緩緩道:「民營航空公司的混亂局面到今天,已經到了非整頓不可的時候了。上面會有大動作,很有可能,捷遠就是那隻出頭鳥。」

槍打出頭鳥,殺一儆百。聶卓握著茶杯不語,半晌方扯了扯嘴角:「活該。這一年出了這麼多事,早該整頓了。」

「可不止整頓這麼簡單。」林宇凡道。

「那又怎樣?與我何干?」聶卓揚眉,身子重新往沙發靠背上一靠,一臉的無所謂。

「既然與你無干,那你半夜三更來找我做什麼?」林宇凡看著他,又遞給他一杯,「我這功夫茶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住,喝多了當心晚上睡不著。」

「三杯茶,剛好。」聶卓揚喝完站起來,目光銳利,「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做人,不要太貪心。」

「你放心,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不是我的,我從不覬覦!」林宇凡扶著沙發,努力站直,揚起下巴,冷漠地看著他。

「那就好。」聶卓揚點點頭,「我還是那句話,捷航的事情其實我並不想摻和,只要是對捷航的發展好,誰做掌門人我都不會反對的。走了,不用送。」

隨著「哐當」一聲門響,林宇凡如脫了力般跌坐回沙發上,良久,才緊緊攥起拳頭:「我想要的並不多,我只是想要一個公道!」

一場倒春寒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月,陽光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臉,帶著春天清新氣息的微風輕輕吹拂著,也吹走了唐瀟瀟心頭籠罩已久的陰霾。唐勝強在這天拆了腳上的石膏,因為只是骨裂,所以恢複得比較快,而胳膊還需要一個多月才能好。唐瀟瀟把家中收拾打掃了一番,看著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照進來,感覺暖暖的,不禁伸了個懶腰,嘆道:「終於放晴了!」

「瀟瀟,你想吃什麼,爸爸給你做!」唐勝強的心情似乎也不錯,吊著一隻胳膊就去拿菜籃子。「爸,醫生說了,您還是少走動,還處在恢複期呢。」唐瀟瀟把他按回到沙發上,又拿起電視遙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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