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莫誤雙魚到謝橋 第二節

「不早,一點都不早!」聶舒嵐猛地坐起身,抓緊了聶卓揚的手,「現在有人要把屬於你的東西搶走!」

聶卓揚把手抽回來,扶住聶舒嵐的肩,肅了神色:「媽,以前我年紀小,所以很害怕這個家散了,我就會再沒有父母疼愛。可我早就已經長大成人了,有我在,您什麼都不用擔心,所以……」他頓了頓,認真地道,「和他離婚吧,不要再過這種相互折磨的日子了。」

「離婚?」聶舒嵐一怔,聲音驀地拔高八度,「憑什麼?他毀了我的青春,毀了我的身體,毀了我的事業,現在又要……喀喀——」

「媽,為這種人生氣,犯不著。」聶卓揚輕拍聶舒嵐的後背。聶舒嵐咳了幾聲,緩過勁來,咬著牙道:「阿卓,當年你外公幾乎把所有積蓄都投進了捷遠,可你外公才去世不到兩年,捷遠就被那狼子野心的傢伙掏空,負債纍纍,現在他竟想把捷遠賣給法國人!」

卓其遠想把捷遠賣了?這回聶卓揚是真吃了一驚。捷遠航空最近一兩年大肆擴張航線、購買飛機,而資金和運營卻跟不上,暴露出越來越多的問題,但他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阿卓,你回來吧。你再不回來,捷航就真的就要毀在他的手裡了!」聶舒嵐抓住他的胳膊,滿眼的懇求,「媽媽現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聶卓揚深深蹙眉,良久,緩緩點了點頭。一直在旁邊擔心的顏秋容見狀長舒一口氣:「姐,這下你該放心了吧?我都說阿卓是和你一條心的。」

「但是我有個條件。」聶卓揚話鋒一轉。「咱們兩母子還談什麼條件,我的遲早也是你的。」聶舒嵐笑了笑,「我會把我名下捷遠的股份都轉給你。」聶卓揚笑笑,搖頭道:「我指的不是這個,再說不是還有董事會嗎,什麼事也不能一個人說了算。我是說,我個人的事情,請讓我全權做主。」

「你個人的事情?」聶舒嵐和藹地笑了笑,「我也想通了,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這種事我也不好勉強你。只要你能撐起捷遠,你找什麼樣的女朋友,將來娶什麼樣的妻子,都隨你。」

聶卓揚點點頭:「那好,這話我記下了。捷遠的事,我自有打算。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聶卓揚出了病房,顏秋容就忍不住問道:「表姐,你真要把捷遠的股份轉給他?」

聶舒嵐的目光陰晴不定:「那就要看他是否聽話了。」

「原來只是緩兵之計,那你今天特意找霍律師過來,問那些做什麼呢?你又不想離婚,咱們明明也調查過,卓其遠並沒有私生子。」

聶舒嵐微微冷笑:「卓其遠有沒有私生子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要卓揚認為他有!只有這樣,卓揚才會繼續跟我一條心,不會被外面的小妖精勾了魂去!」

「那你剛才說的他個人的事情由他做主,也是騙他的?」顏秋容頗有些擔心,「阿卓是個有血性的孩子,萬一他發現當年是你和我一起設計了他……」

「沒有萬一!」聶舒嵐打斷了她的話,那雙與聶卓揚酷似的眸中透出狠厲和決絕,「即便真有那麼一天,只要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他就會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己。我就不信,在億萬家財和一無所有面前,他會選擇後者!」

連續陰雨了幾天的濱海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太陽,唐瀟瀟下了夜班回到民航小區,深呼吸一口帶著泥土和草木味道的新鮮空氣,在自家樓下轉悠了一圈,從後面繞到了聶卓揚住的那棟樓。

其實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把齊小航帶去聶卓揚家,也許,是為了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去他家?

聶卓揚聽到門鈴聲,開門一看是唐瀟瀟,眼睛一亮:「這麼早就來看我?冷不冷?快進來!」

「我是來看我弟的。」唐瀟瀟撇了撇嘴。

「看誰都一樣!」聶卓揚興高采烈地牽起她的手,「我正在排練節目呢,請你當第一個觀眾。」

兩人進了書房,唐瀟瀟四下看了看:「你的望遠鏡呢?」

「藏起來了,怕你見到了又揍我。」聶卓揚笑笑。

唐瀟瀟臉上一熱,聶卓揚突然把她攔腰抱起,放她坐在飄窗台上。

「看好了!」聶卓揚轉身把靠在書櫃旁的吉他拿起來,「之前不是跟你提過我加入了業餘搖滾樂隊嗎,下次帶你去看我的表演。」

他拿好吉他,五指一撥,動人的旋律便淌了出來,仿若高山流水,風過柳梢。前奏過後,清純磁性的聲音輕輕唱和:「一直到現在,我才突然明白,我夢寐以求是真愛和自由,想帶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這首《私奔》的原唱嗓音慵懶沙啞,聶卓揚的聲音卻十分清朗,純凈透亮,帶著一種青春的衝動,從平淡到激烈的旋律,加上他那無比深情眷戀的眼神,唐瀟瀟被深深感染,簡直萌生了立刻拎包袱跟他走的念頭。

只是,一道大煞風景的聲音把她打回了現實。「什麼,你們要私奔?」齊小航不知什麼時候冒了出來,懶懶地倚著書房門框,兩條好看的眉毛微蹙在一起,「那我怎麼辦?你們不帶上我嗎?」

「小子,你睡醒啦?」聶卓揚抱著吉他斜眼看他。齊小航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沒,昨晚寫小說寫到半夜。」

「那就繼續去睡!」聶卓揚把他往門外推。「姐,哥他打我!」齊小航裝腔作勢地哀號。唐瀟瀟無奈地走上前:「小航,要不你去我家吧?不過我爸脾氣可不太好,遇見不聽話的小孩,雞毛撣子伺候!」

「你們都不要我了嗎?」齊小航清秀的小臉頓時垮下來,一雙烏黑的眼睛如麋鹿般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少裝蒜,刷牙去,口臭!」聶卓揚不客氣地拍了齊小航一巴掌。「喂,你們倆太沒人性了!」齊小航很不滿地又叫了一聲,見聶卓揚絲毫不為所動,只得嘟囔著進了洗手間。趕走了大燈泡,聶卓揚呼出一口氣,眼睛亮亮地盯著唐瀟瀟:「我們繼續!」可唐瀟瀟的手機此時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怎麼了?」聶卓揚湊過來看。唐瀟瀟舉起手機給他看來電顯示的照片:「是我媽媽,一定是問我為什麼還沒回家。」屏幕上是一個優雅的女子,雖然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但她的眉眼仍透著不可方物的美麗,可以想像年輕時候的她有多麼明艷動人。唐瀟瀟見聶卓揚盯著照片看,不由得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在想,怎麼我連我媽的一半漂亮都沒有遺傳?」

「哪有吃自己親媽醋的?」聶卓揚好笑地拿過她的手機,指了指肖婕右眼下方的一粒黑色的小痣,「看到沒,這叫淚痣。有淚痣的女人,容易為情所苦。還是你的面相好,元寶嘴,一生招財進寶,大富大貴。」

手機終於不響了,唐瀟瀟勾起嘴角,戳了戳聶卓揚的胸口:「我這一生都過了三分之一了,我招來的財、進來的寶在哪兒呢?我的大富大貴又在哪兒呢?聶半仙,你的話不可信也。」

「非也非也!是女施主沒有參透。」聶卓揚抬手捋了捋下巴上不存在的鬍鬚,搖頭晃腦,「此句的意思是,只要你找到有緣人,就能從此招財進寶,大富大貴了。」

「姐,我就是你的有緣人!等我成了版稅千萬的大作家,你來當我的代理人!」齊小航從浴室跳了出來,頭髮濕漉漉的,眼睛晶晶亮亮的。聶卓揚眼角抽了抽,抬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你小子,昨晚的海鮮白吃了?今天想餓肚子了?」

「你們昨晚去吃海鮮了?」唐瀟瀟看了聶卓揚一眼,「你爸爸昨天下午來找過你。」

「他來幹什麼?」聶卓揚聲音一沉。「我也不知道,說是很久沒見你了,過來看看。看來他挺關心你的。」唐瀟瀟有心調和他們父子間的關係,眨了眨眼,彎起嘴角,「他還說和我媽媽是前同事,要請我們去吃雲南菜呢。」手機又響了起來,唐瀟瀟擺了擺手:「不行,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家只怕我媽要拿大喇叭廣播找人了。」聶卓揚送唐瀟瀟離開,坐到窗台上,抱過吉他,彈了幾個旋律,卻是曲不成調。窗外陽光明媚,陰雲卻一點一點聚攏在他的心頭。

享受了兩天短暫的陽光,一場寒流來襲,濱海進入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刻。唐瀟瀟下了小夜班,和同事一起往外走,薛剛打趣她:「追你的老同學呢?可有些日子沒動靜了,不會冬眠了吧?」

「另結新歡了!」唐瀟瀟說了一句,有意放慢腳步,落在後面。薛剛走到大門口突然停下,回身沖她擠眉弄眼:「真的另結新歡了?」唐瀟瀟翻了薛剛一個白眼:「人家『高富帥』去找『白富美』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不?」

「你瞪我幹什麼?」薛剛一臉的委屈,拇指沖身後指了指,「『白富美』,新歡正等著你呢,還不趕緊過去。」唐瀟瀟一愣,見薛剛不像是開玩笑,緊走幾步出了大門。大門正對面是塔台的職工停車場,地方不大,其實就是圍著塔台以及輔樓一圈的樹。只見溶溶月色之中,一人頎長挺拔,正站在樹下一輛黑色的路虎旁,劍眉星目,一件簡單的黑色機師夾克,透著隨意的率性。唐瀟瀟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快步跑了過去:「你怎麼來了?等了多久了?不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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