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微月夕煙

仁已十七年六月六日,風都百姓出城百里,自備酒菜,迎接歸來的風王及風雲騎,這種百姓自發的盛舉,只有在東朝初年第一代風王風獨影出征歸來時才有過的。

六月十日,風王宮。

明晃晃的太陽高高掛在頭頂,天氣已十分炎熱,但青蘿宮內卻是一片清涼,各室之內皆置有冬日儲存下來的冰雪,散著陣陣涼意,沁人心脾。更有那悠揚的笛音從宮中傳出,猶帶一抹冰雪的涼意,絲絲縷縷的散向整個王宮。

「我去說!」

「我去!」

「不要!我去!」

「不行,這次應該是我去了!」

青蘿宮聞音閣前,一群宮女如雲雀一般嘰嘰喳喳的,你推我拉的,似在爭搶著什麼。

「你們在吵什麼?」猛然一聲清喝響起,閣前頓時靜然一片,一刻前還爭吵著的宮女一個個低眉斂目垂首靜立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青蘿宮的女官六韻繞過花壇迅速走至諸人面前,凌厲的目光掃過,威嚴的開口問道:「你們幾個在這幹什麼?」

而眾宮女彼此偷偷瞟一眼,然後依然垂首斂目,無人敢答六韻的話。

「韶顏,你說!」六韻的目光落在一個年約二八,面貌十分俏麗的宮女身上。

被點名的韶顏戰戰兢兢的上前一步,眼光悄悄的瞟一眼六韻,一觸及那森嚴的目光,在這六月天也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

「我在問你話,韶顏。」六韻的聲音彷彿從鼻孔呼出。

「是……是……六韻大人。」韶顏垂首畏縮的答道,「剛才……剛才淺雲宮的五媚姐姐前來傳王的話,說請蘭息公子前往淺雲宮一趟。」

「哦?」六韻眼光溜一眼眾人,似有些不明白的問道,「這與你們齊在聞音閣前吵吵鬧鬧的有什麼關係?」

「因為……五媚姐姐說時……我們都在……而……而且她又沒說讓誰傳話……所以……所以……」韶顏嚅嚅著,微微抬首瞟一眼六韻,見之面無表情,可一雙眼睛卻利得像剪刀,不由把後面的話給咽回去了。

「所以你們就一個個都爭著要去?!然後就在這聞音閣前吵成一團?!」六韻眼一眯。

「是……是。」韶垂首小小聲的答道。

「你們……你們……簡直丟盡我們風國人的臉!」六韻玉指一個個點著他們,氣得眼冒火星,「自從這個蘭息公子住進宮以來,你們一個個做事不是失魂落魄就是丟三落四,時不時還得為著誰去服侍公子而爭吵一番!你們是不是上輩子沒見過男人?!見著了一個就好比貓見著老鼠,老鷹見著小雞,口水都快流到淺碧山去了!」

「撲噗!」聞得六韻那樣的比喻,眾宮女不由自主笑出聲來,待一看到六韻犀利的目光,趕忙咬唇止笑,只是一個個身軀微顫。

「好笑嗎?」六韻目光如針般盯在眾人身上,「還不快回去做事?!一個個杵在這裡,待會兒事沒做完,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是,六韻大人!」眾宮女齊齊答應。

「可是……可是……還沒有通知公子王請他去淺雲宮啊?」韶顏卻在旁小小聲的提醒著。

「是啊!是啊!不如派我去吧!」眾宮女馬上附和。

「都想去是吧?要不全都去?」六韻臉上也綻出一絲笑容,只是是那種皮笑肉不笑。

「不……不要了。」眾宮女一見那有名的老虎笑慌忙答道。

「那還不快給我滾!想要我扒你們的皮嗎?!」

「是……」頓時眾宮女作鳥獸散。

「唉!」待所有宮女離去後,六韻嘆一口氣,轉身看著緊閉的聞音閣,笛音依然悠悠揚揚的傳出,完全不受外面的噪音影響。

抬步走上台階,輕輕的推開聞音閣的門,那黑得如墨玉挺立的身影正矗立於窗前,橫笛於唇,雙眸微閉,那如行雲流水般的笛音正清清溢出。

「蘭息公子。」六韻微微躬身輕輕喚一聲。

笛音止了,眼眸睜開,一瞬間,六韻只覺得這聞音閣似有明珠天降,滿室光華燦目,可也只一瞬間,那種光芒又斂去了,如珠藏暗閣。

「六韻大人,請問何事?」蘭息微微一笑道,眸光輕輕掃一眼六韻。

「王請公子前往淺雲宮一趟。」六韻恭敬的道,垂首斂眸避開那樣的目光,那純黑無瑕的眼珠彷彿帶著星芒,可照亮人心最深處。

「喔。」蘭息微微點頭,淺笑依然,「多謝六韻大人。」

「不敢。」六韻依然垂首,對於那張讓風王宮無數宮女痴迷的俊臉她卻未看一眼。

淺雲宮前,蘭息謝過引領的宮人,踏入那極少人能踏入的停雲殿,大殿靜悄悄的,侍立的幾名宮人皆垂首靜立。抬首環顧,殿宇簡單而大氣,未有絲毫奢華裝飾卻自有一種高貴風華,如它的主人。

輕輕的腳步聲從左殿傳來,漸漸靠近,若是換一個人,這樣的腳步聲是決不能聽到了,輕盈得彷彿是踏在雲上。

「不知風王找蘭息何事?」蘭息溫文有禮的問道,眸光掃過前方那道身影,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今日的惜雲著一襲水藍色長裙,布質柔順如水,腰間一根同色的腰帶盈盈系住,長長裙擺剛剛遮住足踝,腳下一雙同色的繡鞋,鞋面上以白色絲絨勾有一縷飛雲,長長黑髮以一根白色綢帶在尾端系住,臉上脂粉未施,唯有額際那一彎雪月如故,這樣的惜雲飄逸如柳,素雅如蓮,柔美如水。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惜雲說完即轉身往內走去。

穿過長長迴廊,繞過三個花園,跨過四座橋,再越過五座假山,再掠過無數的亭台水榭,他們停在一座宮殿前,這座宮不大,位於淺雲宮的最後方,仿若是獨立,卻又彷彿只是雲的影子,不論滄海桑田如何變幻,它總是跟在雲的身後。

「微月夕煙?」蘭息看著宮前的牌匾念道,側首看著惜雲,「『瘦影寫微月,疏枝橫夕煙''嗎?」

「是的。」惜雲目光有些迷濛的看著牌匾上的字,彷彿是看著久未見面的老友,想細細看清它的容顏,想看清時光賦予它什麼樣的變化,那四字只是墨跡稍稍褪色,筆風十分的纖細秀雅,字字風姿如柳,「這座宮殿是按一個十歲的孩子畫的圖建成的,那個孩子的名字就叫風寫月。」

「風寫月?」蘭息目光落回那四字之上,「那個被稱為『月秀公子』的風寫月嗎?」

「除了他外,這世上還有誰能稱為『月秀''!」惜雲抬步丹階,伸手輕輕推開宮門,移步入內,蘭息跟在她身後,跨過門檻,那一剎那,見多識廣的他也不由驚奇不已。

門之後,並非氣宇軒昂的殿堂,而是一個露天的大院,院中花樹煥然,樓宇珍奇,讓人心神一清。

環顧四周,首先入眼的是彷彿從空中垂下的月白絲幔,長長柔柔直垂至地面,門外的風湧入,舞起絲幔,若拂開美人蒙面的輕紗,露出幔後的真容。

絲幔之後是兩道長廊,一左一右,仿如兩彎新月,至終點交合,便如圓月朗日。而在左、右長廊之後,是依廊而築的各式小樓,小樓皆十分的小巧精緻,仿如畫圖中天宮玉宇。有的形若一朵蓮花,有的形若一條小舟,有的形若一座青山,有的形若一縷流雲,有的形若一顆珍珠……每一座樓前皆掛一牌匾,有的書「花潔眠香」,有的書「小舟江逝」,有的書「青山若我」,有的書「雲渡千野」,有的書「心珠若許」……字跡秀雅,與宮前牌匾顯出同一人之手。

而在兩彎長廊圍繞的中心,則有許多高約丈許的樹木,皆青青翠翠,而青青的草地上開著各色花朵,紅紅紫紫,藍藍黃黃,清香陣陣,蝶舞翩翩,這樹這花彷彿是天生長在此處,那樣的自然,幾讓人以為置身於某個世外幽谷。

而在這些花樹圍繞的中心,卻鋪以許多塊形狀大小一至的大理石,潔白若玉的大理石鋪成一個圓形,仿若天墜的圓月,又彷彿是一個棋盤。

「他說他為長,我為幼,所以他居左,我居右。」

蘭息還在為這庭院的驚嘆時,耳邊聽得惜雲輕輕的低語,轉首看她,卻見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那樣的淺卻那樣的真實而歡快。

「這裡是?」

「你小時候住什麼地方?」惜雲轉頭看他一眼,但卻不等他答案又自顧道,「這裡就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我和哥哥一塊長大的地方。」

說話時,惜雲臉上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溫柔,目光柔和而帶著一抹溫情,有些欣喜,有些感嘆的看著這裡的一樓一樹,一花一蝶……這樣的惜雲也是他從未見過的,即算當初初遇玉無緣時,她也未曾如此,她此刻的歡喜與溫柔都是給那個風寫月的吧,那個人如月秀的風國王子風寫月!

「留步。」耳邊又聽得惜雲柔柔的低語,只見她足尖一點,人已輕盈如羽的飄落在那如圓月的大理石地上。

惜雲閉上眼,靜立片刻,彷彿是在回想什麼,然後她開始移動,腳尖輕輕的點在地面,身子隨著步法移動旋轉,縴手微揚,衣袖翩然,那彷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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