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草地波折

長征萬里,鐵流滾滾。紅軍健兒最危險的敵人不是飛機、大炮和國民黨軍隊,而是襲人於無形的瘴氣、沼澤、草地和會師後來自同一陣營的冷箭。

聶榮臻把手槍頂上膛,隨時準備應對暗處打來的黑槍。林彪垂涎於張國燾雄厚的兵力,和聶榮臻在草地大動肝火。

在一、四方面軍分離的緊要關頭,毛澤東將林彪推到對敵鬥爭的最前沿和黨內鬥爭的最後方。對他的無限信任?還是對他有意識的保護?歷史留下重重疑團。

林彪率紅一軍團作為中央紅軍的先鋒,在渡過大渡河後,繞道雅安,沿川西天全、蘆山向北急行。翻越夾金山,奪取懋功,去與紅四方面軍會合,這是當時的戰略總任務。

天全、蘆山一帶,地理上屬川西高原,山峰都在海拔3000米以上,還有遮天蔽日、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和高寒刺骨的雪山。岷山、邛崍山兩條蜿蜒伸展的山脈擋住了紅軍北去的道路。

在大渡河以西,威脅紅軍的不再是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槍炮刺刀,而是風沙雪雹、沼澤和荒野;時刻將奪去紅軍戰士生命的,是自然災害和紅軍自身的體力狀況。二郎山雖然只有三千四百三十七米高,但在翻越它時,由於體力消耗殆盡,許多紅軍戰士把翻越二郎山稱之為長征中最艱難的行軍之一。

二郎山位於瀘定、天全、榮經三縣的交界處,北接夾金山,西連大雪山,據說是《西遊記》中二郎神修鍊成仙的地方,故得此名。當地一首小曲這樣唱著:

二郎山,高萬丈,

石頭荒草遍山崗。

羊腸小道難行走,

康藏交通被它擋。

1935年6月1日,林彪率紅一軍團前衛部隊一師強攻二郎山險隘——飛越嶺,打開了北進的必經之路,後續部隊陸續到達二郎山地區,向抱桐嶺前進。

抱桐嶺是一片原始森林,古木參天,青藤盤繞,腐草爛葉遍地,野豬毒蛇亂竄。6月初,天公不作美,一連幾天大雨滂沱,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瘴氣在林中瀰漫開來。就在這陰森恐怖的原始森林中,許多戰士無聲無息地死去。以致一年後,當毛澤東會見美國記者斯諾時,還痛惜不已:「在那裡,有一個軍團損失了三分之二的馱畜,好幾百人倒下去,再也起不來了。」

林彪本人並沒在二郎山逗留,他率一師繞過天全,奔襲蘆山。在蘆山城外十幾里處,一師又通過了一座鐵索橋。不苟言笑、正經古板的軍團長在這座鐵索橋上出了一次洋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紅一師師長李聚奎回憶道:

在離蘆山城約十幾里地的地方,我們過了一座鐵索橋。這個鐵索橋同瀘定橋相比小得多,可是它卻是我師進入川康地區以來第一次過鐵索橋。由於大家都沒有過鐵索橋的經驗,人一踩上橋,就像打鞦韆一樣,左右搖晃。

當時林彪和我師在一起行軍。因為他是從瀘定鐵索橋走過來的,所以大家都想看看他是怎麼走鐵索橋的。不料他的雙腳剛踏上鐵索橋,整個身子就搖晃起來,差一點摔倒了。走在他前面的警衛員趕緊用手拉他,可是越是前面有人拉,他就越邁不開步。不曉得他是怎麼過瀘定鐵索橋的。

後來還是生長在江邊的同志說,走鐵索橋如同在江中小船上行走一樣,必須隨著鐵索的顫動邁步,才能走得開。果然部隊陸續地過去了。

紅一軍團到達蘆山時,川軍已棄城退到羅純山一帶。林彪決定由陳光率四團帶電台先走,限令6月12日前到達懋功,劉亞樓率五團跟進,林彪、聶榮臻率軍團部和紅三軍團彭雪楓師尾隨其後。

6月12日,林彪等率部行進至夾金山腳,接到陳光、楊成武發來的電報,得悉他們已與紅四方面軍第三十軍李先念部會師,三十軍二十五師韓映山部已於8日攻佔懋功。消息傳來,全軍歡騰。林彪、聶榮臻立即通過電台將喜訊報告毛澤東。毛澤東電令林彪「繼續前進」。

林彪率眾從大磽磧方向攀登夾金山。夾金山海拔四千五百米左右,中午前後,天氣驟變,先是大霧,然後是毛毛細雨,轉眼又下起鵝毛大雪,隨風狂舞。聶榮臻開過刀的腳化膿了,躺在擔架上。林彪低著頭,悶聲不吭地一步一步挪動著,不一會兒,他們兩人就被風雪隔開了。

6月13日,聶榮臻翻過了夾金山,林彪卻遲至14日才下來。這幸虧了忠心耿耿的警衛員,林彪才沒倒下。由於身體虛弱、缺氧和高山反應,林彪在夾金山頂幾次失去知覺,昏迷過去,警衛員們合力把他背下山。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此刻,毛澤東心頭縈繞著一個問題:一、四方面軍會合後的情形會如何呢?一個是久經休整,兵強馬壯;一個是長途跋涉,人困馬乏。為此,毛澤東指示林彪所轄紅一軍團要主動搞好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後的團結。他親自為一軍團擬定了三條標語,供兩軍會師後用:

一、四方面軍是一家人!

會師的勝利證明我們的紅軍是不可戰勝的!

歡迎張主席!

與此同時,毛澤東電令林彪、彭德懷統領的一、三軍團所部向不同方向前進。

對於這一舉動,有些史學家認為,毛澤東「也許並不是不相信張國燾,但他在採取防範措施。他們兩人已有十二年沒有見面,關係歷來不密切」。與張國燾共事過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善耍權術、血腥味極濃的鐵腕人物,四方面軍中凡是反對他的人,都被冠以各種罪名除掉了。在「肅反」的口號下,張國燾殺害了數以千計的幹部。現在,張國燾走到了自己的身邊,毛澤東、林彪該如何應付呢?

6月16日,中央政治局和中央軍委進駐懋功地區。懋功,又名小金,是一座四周被雪山環抱的小縣城,只有幾百戶人家,居住著藏、回、漢族人民。從16日到24日,毛澤東在此足足等了一個星期,直到25日,張國燾才威風凜凜地在一隊騎兵護衛下來到兩河口鎮,與毛澤東進行了一次「叫化子與龍王爺比寶」(毛澤東語)式的會面。

張國燾很快了解到中央紅軍的全部家底。他估計紅一方面軍人數不超過兩萬人,而自己帶領的紅四方面軍足有八萬人,雙方力量對比是一比四。

張國燾是個注重實力的人物,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強大後,權力欲和個人野心急劇膨脹起來,表現出一種自負和傲慢,不把毛澤東等人放在眼裡。和毛澤東在一起的「洋顧問」李德這樣寫道:

他像主人待客一樣接待了我們,他的舉止十分自信,充分意識到自己的軍事優勢及行政權力。

6月26日,中央在兩河口舉行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與張國燾就紅軍行動方針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毛澤東提出迅速北上,建立川陝甘根據地的建議。張國燾則主張南下川康邊。最後,政治局以壓倒優勢通過了毛澤東的提議,決定紅軍繼續北上,並通過了相應的決議。

張國燾對此甚為不滿,他把自己的主張未能獲得通過的原因歸咎於政治局內毛派人物太多。他開始利用紅四方面軍的兵力優勢,煽動手下一部分人向中央要權。張國燾還在一批高級指揮員中散布「誰得票多誰當主席」的言論,製造篡權輿論。

7月18日,中央政治局為顧全大局,搞好同四方面軍的團結,作出了任命張國燾為紅軍總政委的命令,並規定「一、四方面軍會合後,一切軍隊均由中國工農紅軍總司令、總政委直接統率指揮」。

張國燾就任總政委後,立即決定將原紅一、三、五軍團改為一、三、五、三十二軍。中央紅軍的軍團,就實際兵力而言,僅能算作一個軍,人數最多的紅一軍團也由出發時的一萬多人減員至三千五百餘人。

如果把中央紅軍比作一乘戰車,那一、三兩個軍團就是車之雙輪,林彪、彭德懷就是衝鋒陷陣的兩匹驍騎。當有人偷偷地把會理會議的情況透露給張國燾後,他立即敏感地意識

到,中央紅軍也不是鐵板一塊,也不團結,有機可乘。於是,他開始加緊對紅一、三軍團領導人進行策動。他以為,只要把林彪、彭德懷爭取到自己一邊,毛澤東就是一個光桿司令和孤家寡人了。

張國燾過於熱情的奉承,含義不明的舉動,挑撥性極強的語言,使彭德懷、聶榮臻等人警覺起來,他們頂住了張國燾的誘惑,挫敗了張國燾的陰謀。

可是,在這次很明顯的分裂與反分裂的鬥爭中,林彪又沒站穩腳跟,立場又發生了動搖。由於在遵義會議和會理會議上兩次受到不同程度的批評,林彪的情緒一直很低沉,抵觸情緒很大。不及時傳達遵義會議精神和會理會議後成天咕咕囔囔就是明證。會師後,林彪與張國燾一談即合,顯得很親近,這不能不引起聶榮臻的焦慮和不安。

北上方針由於張國燾的拖延,遲遲不能實施。8月初,中央利用毛兒蓋休整之機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重申了北上川陝甘,創建新蘇區的既定方針。會議還將一、四方面軍混編為左、右兩路軍。右路軍以原紅一方面軍為主,由一方面軍的一、三軍團和四方面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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