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樂記之過去的歌

夏季過去,轉秋了。

不小心逛進家樂記的人,很有幾個成了常客。象朱海莎這樣子,三五天來這裡賴一下午,最後讓施家樂老不客氣地當成了臨時員工,幫著釘釘敲敲地做得也開心的緊。

施家樂也有疑問,這個女人不用工作么?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正是別人地辦公桌前死去活來的辰光,她何德何能,居然穿著平底鞋到處晃?可是偏又頂著黑眼圈,永恆沒睡夠的樣子。坐在工作台前,哈欠一個接一個的打,神智倒十分清醒,也沒見出什麼失誤。

雖然困惑,但是施家樂的原則是你若不說,我就不問。不是不好奇,怕問到尷尬處,大家不好看相。朱海莎人不錯,大方開朗,學識也好,家樂記里頗有幾處地方用了些怪字,她瞟一眼就讀得出來,兩個人談天說地,很是相得,近段時間來,這樣子的人越來越少碰到,施家樂懂得珍惜。

混熟了,朱梅莎自動報上家門,原來是記者出身,有心成家,再四處跑不太合時宜,故此轉成編輯,工作時間與常人不同,多半在深夜時分。又有職業文字工作者的通病,不愛多睡覺,下午的時光空出大把,願意將之斷送在家樂記這樣的地方。

兩個女人,一旦嘰嘰噥噥說起該類話題來就停不住。朱梅莎覺得人最好是這個時候成家,知道什麼是恰到好處的責任和感情,會動心,但不至於象十八九歲一樣為情焚身,也不見得老到一切象例行公事。夫妻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誰說不能幸福一世?

施家樂很是首肯該位女士的觀點,並且真心希望她萬事如意。

八月底,逢到七夕,朱梅莎閑中生事,想要送一件禮物給未來配偶。以伊們現在的關係,施家樂覺得還是送金銀財寶珍珠瑪瑙比較好,遂了送禮的心,也乘了收禮的意,而且保值套現也比較容易一些。這個想法不加思索地冒出來,施家樂就想給自己一嘴巴子,庸俗,怎麼就庸俗到這地步了呢?

為了彌補自己無心的過失,施家樂決定為朱梅莎做得更好些。

大約是在家樂記時也陶冶了些時日,朱梅莎的眼角高起來,翻閱半日,居然沒看到心水的東西。施家樂這下子急了,這不是毀了招牌嗎,看樣子,非要度身定製才能滅口。

「說吧,貴配偶平素有什麼愛好?」

「他看見街上跑過的賓士就會走不動。」

施家樂氣結:「我給你賓士公司斯圖加特總部的電話?」

「那倒不用,你給我五百萬就好。」

「有五百萬,啥人還同你在這裡白話?」

笑罵了一陣子,朱梅莎還是認真想到了,他的床頭常年有一套金庸小說。

「咦,哪一部?」

「《笑傲江湖》。」

施家樂也喜歡這部,令狐沖落拓浪子,無可無不可的性格大合彼意,西湖梅庄一段更是寫得匪夷所思,只是盈盈姑娘為這段情,真是委屈了。做女子沒前途,幾百年前就註定。

「呃。。他喜歡這部書不光為寫得好,另有故事。」

喲,這個也知道,可見夫妻之間果然已是和光同塵,無可不言了。

「他大學裡有一個學妹,兩個人感情很好,後來,因為畢業去向不合,才分的手。他很喜歡她,還關心她過得如何。」

「我們倆是打定主意腳踏實地過日子的,可是,我不能一筆抹殺他的過去呀,而且,我想他不能忘懷的也只是那段時光那段情,而非單單那個姑娘,花花轎子人抬人,留一點空間給他,他只有對我更好。」

說得這樣通透,施家樂無言以對。

「咦,你倒是不嫉妒呵。」

「切,犯七出之條的,」朱梅莎眼睛一眨,連消帶打就回答了這個問題。

如果這樣,施家樂倒是有一套禮品不錯,可是她有些許捨不得。那是幾十方印章,用的倒只是普通青田石,可是花的心血著實不一般。

寶文堂書店出的金庸小說,本本扉頁鈐了一枚閑章,不知花了老先生幾番功夫,才找得到。施家樂讀了不少印譜,也才看得到少部分出處。本來這廝就是個愛講究細枝小節的,去人家茶館喝茶,上好的信陽毛尖也只會牛飲,卻對那把寫著茶譜的破扇子念念不忘。這下子還不痴迷。從讀第一本開始收藏,後來更是拿著把篆刻刀,一方方地臨。

好歹快全了一套,看得象心頭一寶。這早晚拿出來送人,施家樂有些肉痛。

這種心理其實很矛盾,按施家樂的性格,萬物過眼皆為我所有,其實,真正快樂的是那個過程,指頭髮酸,肌肉緊繃,放下印規,長長舒一口氣,深深在印泥上摁下去,等待著拙作現身的那一刻。甚麼都已值回。

可是,可是,施家樂沒能留下身邊最重要的一件物事,深深遺憾,因此在有意無意縱容自己留下能擁有的一切。

朱梅莎遲疑在那裡:「不然,就拿這個好了,其實,這裡每件都不錯,他一樣也會歡天喜地。」

這性格很叫人喜歡,能得到的就是好的,有一點快樂就好好享用,莫要辜負哪怕一時春光。肯退一步,一定海更闊,天更空。

喜歡歸喜歡,施家樂沒修鍊到如此境界。

不不不,為什麼要勉強,能讓她再開心一點,就再開心一點。人生有幾回能得償所願。

施家樂慷慨地拿出心頭好,與朱梅莎共享,她眼睛發亮,明明是識貨人。這下子,施家樂也開心起來,不為那個幸運的男人,也不單只為朱梅莎,每一件禮物被客人帶走的時候,施家樂都希望它們能得其所在。連韋小寶尚且知道,寶劍贈烈士,紅粉送那個佳人。

《笑傲江湖》這一套被挑出來,放到一邊。「白衣大士門下」是說儀琳故事,小尼姑一生,也不曉得是念觀音菩薩的時候多些,還是念令狐大哥的時候多些。「柏下琴」取苦中作樂之意,當是令狐中絕症在身,猶自飲酒長歌,渾不在意。「襟上杭州舊酒痕」最是無行風範,不明白最後為什麼是黃鐘公而不是丹青生長嘆,人生於世,憂多樂少,本就如此。「吾本澹蕩人」是大勢已去,令狐沖這一世再也松不開盈盈姑娘的手,故作此語。

施家樂看來看去,勾起層層回憶。有一方印面不好,砂釘避不開,所以琴字最後那一筆有缺口。當時也猶豫要不要重刻來著,後來到底是瘌痢頭兒子自家的好,留下來了。今日看來,一種溫柔猶存,添多少歲月痕迹。罷罷罷,這一去就不是施家的人了。

朱梅莎一一仔細看過去,臉色也不對起來,眼見此人即將使出諂媚大法,施家樂慌了,護小雞一樣圍住,倘若有人明刀火杖,也有個防備。

「施家樂~~~~」

「免談!」

「家樂,我結婚後就要去北京工作,都見不到你了。」

這招見效了,施家樂愣了:「從來都沒聽你說。」

「你想得多,我怕你不開心。」

施家樂坐到沙發里,有個說得來的朋友陪在身邊,十分幸運。突然消失,憑空少掉這份樂趣。不如沒有過的好。

突然大方起來:「挑吧,你要是喜歡這套都拿走。」

朱梅莎反而沉默了,:「家樂,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留不住,統統留不住。

聽說朱梅莎的他收到禮物後,臉上表情十分精彩。可惜沒親眼見到。只曉得抱住阿朱長達三十分鐘又二十七秒不放開。

下來要準備遷居事宜,朱梅莎就忙起來了。來的時間少起來,施家樂恢複沉溺於一個人的工作樂趣中。

周三的下午,人少,家樂記里照例樂聲輕輕,這幾日換了黃耀明的薔薇泡沫,呢呢噥噥,工作間隙,抬抬頸子,只聽得一句是我臉上眼兒媚。長得好的男人要是這般媚起來,還真是消受不起。

門口有人進來,朱梅莎。自動自覺坐下來。

「喝茶嗎?」

「不如喝酒的好。」

咦,口氣不對,抬頭,臉色也不對。

「婚前恐懼症發作?」

朱梅莎一呆:「你改行賣狗皮膏藥也肯定賺。」

「那是,包治頭疼腳痛傷風感冒失戀單相思諸般病症。」

到底是豁達女子,幾句話一岔好多了。不過還是死拉著施家樂去喝酒了。

幾杯酒下肚,朱梅莎越發沉默。不說話,也不看施家樂,一口接一口,慢慢喝下去。

夜深,酒吧里人少起來。台上駐唱的歌手開始有一搭沒一搭亂唱,年輕男孩子,聲音醇厚,略帶一些沙,看樣子是玩票性質。沒唱出名氣來,也不用趕場。

朱梅莎突然舉手,吧生過來:「小姐,您需要什麼?」

「你們的樂隊能點歌嗎?」

「您稍等一下。」

兩分鐘後,他帶著歌手走過來。

「我想聽一首歌,可以嗎?」

「我樂意效勞。」

「你會不會唱《滿江紅》?「

歌手停頓了一下:「會,您要聽??」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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