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卷 -1

蘇:我們還剩下有待討論的問題是關於僭主式個人的問題。問題包括:這種人物是怎樣從民主式人物發展來的?他具有什麼樣的性格?他的生活怎樣,痛苦呢還是快樂?

阿:是的,還有這個問題要討論。

蘇:你知道另外還有什麼問題要討論的嗎?

阿:還有什麼?

蘇:關於慾望問題。我覺得我們分析慾望的性質和種類這個工作還做得不夠。這個工作不做好,我們討論僭主式人物就討論不清楚。

阿:那麼,現在你的機會不是來了嗎?

蘇:很好。我想要說明的如下。在非必要的快樂和慾望之中,有些我認為是非法的。非法的快樂和慾望或許在我們大家身上都有;但是,在受到法律和以理性為友的較好慾望控制時,在有些人身上可以根除或者只留下微弱的殘餘,而在另一些人的身上則留下的還比較多比較強。

阿:你指的是哪些個慾望?

蘇:我指的是那些在人們睡眠時活躍起來的慾望。在人們睡眠時,靈魂的其餘部分,理性的受過教化的起控制作用的部分失去作用,而獸性的和野性的部分吃飽喝足之後卻活躍起來,並且力圖克服睡意衝出來以求滿足自己的本性要求。你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由於失去了一切羞恥之心和理性,人們就會沒有什麼壞事想不出來的;就不怕夢中亂倫,或者和任何別的人,和男人和神和獸類交媾,也就敢於起謀殺之心,想吃禁止的東西。總之,他們沒有什麼愚昧無恥的事情不敢想做的了。

阿:你說得完全對。

蘇:但是,我認為,如果一個人的身心處於健康明智的狀況下,在他睡眠之前已經把理性喚醒,給了它充分的質疑問難的機會,至於他的慾望,他則既沒有使其過餓也沒有使其過飽,讓它可以沉靜下來,不致用快樂或痛苦煩擾他的至善部分,讓後者可以獨立無礙地進行研究探求,掌握未知的事物,包括過去的、現在的和未來的;如果他也同樣地使自己的激情部分安靜了下來,而不是經過一番爭吵帶著怒意進入夢鄉;如果他這樣地使其靈魂中的兩個部分安靜了下來,使理性所在的第三個部分活躍起來,而人就這樣地睡著了;你知道,一個人在這種狀況下是最可能掌握真理,他的夢境最不可能非法的。

阿:我想情況肯定是這樣。

蘇:這些話我們已經說得離題很遠了。我的意思只是想說:可怕的強烈的非法慾望事實上在每一個人的心裡,甚至在一些道貌岸然的人心裡都有。它往往是在睡夢中顯現出來的。你認為我的話是不是有點道理?你是不是同意?

阿:是的,我同意。

蘇:現在讓我們回顧一下民主式人物的性格。這種人是由節約省儉的父親從小教育培養出來的。這種父親只知道經商賺錢,想要娛樂和風光的那些不必要的慾望他是不准許有的。

是這樣嗎?

阿:是的。

蘇:但是,兒子隨著和老於世故的人們交往,有了許多我們剛才所說的這種慾望。這種影響把他推向各種的傲慢和無法無天,推動他厭惡父親的吝嗇而採取奢侈的生活方式。但是由於他的天性本比他的教唆者為好,在兩種力量的作用下,他終於確定了中間道路。自以為吸取了兩者之長,既不奢侈又不吝嗇,他過著一種既不寒傖又不違法的生活。於是他由一個寡頭派變成了民主派。

阿:這正是我們對這種類型人物的一貫看法。

蘇:現在請再想像: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人也有了兒子,也用自己的生活方式教養自己的兒子成長。

阿:好,我也這樣想像。

蘇:請再設想這個兒子又一定會有和這個父親同樣的情況發生。他被拉向完全的非法——他的教唆者稱之為完全的自由。父親和其他的親人支持折衷的慾望,而教唆者則支持極端的慾望。當這些可怕的魔術師和僭主擁立者認識到他們這樣下去沒有控制這個青年的希望時,便想方設法在他的靈魂里扶植起一個能起主宰作用的激情,作為懶散和奢侈慾望的保護者,一個萬惡的有刺的雄蜂。你還能想出什麼別的東西來更好地比喻這種激情嗎?

阿:除此而外,沒有什麼更好的比喻了。

蘇:其它的慾望圍著它營營作聲,獻上鮮花美酒,香霧陣陣,讓它沉湎於放蕩淫樂,用這些享樂餵飽養肥它,直到最後使它深深感到不能滿足時的苦痛。這時它就因它周圍的這些衛士而變得瘋狂起來蠻幹起來。這時如果它在這個人身上看到還有什麼意見和慾望說得上是正派的和知羞恥的,它就會消滅它們,或把它們驅逐出去,直到把這人身上的節制美德掃除清凈,讓瘋狂取而代之。

阿:這是關於僭主式人物產生的一個完整的描述。

蘇:自古以來愛情總被叫做專制暴君,不也是因為這個道理嗎?

阿:很可能是的。

蘇:我的朋友,你看一個醉漢不也有點暴君脾氣嗎?

阿:是的。

蘇:還有,神經錯亂的瘋子不僅想像而且企圖真的不僅統治人而且統治神呢。

阿:的確是的。

蘇:因此,我的朋友,當一個人或因天性或因習慣或因兩者,已經變成醉漢、色鬼和瘋子時,他就成了一個十足的僭主暴君了。

阿:無疑的。

蘇:這種人物的起源和性格看來就是這樣。但是他的生活方式怎樣呢?

阿:你倒問我,我正要問你呢。還是你來告訴我吧。

蘇:行,我來說。我認為,在一個人的心靈被一個主宰激情完全控制了之後,他的生活便是鋪張浪費,縱情酒色,放蕩不羈等等。

阿:這是勢所必然的。

蘇:還有許許多多可怕的慾望在這個主宰身邊日夜不息地生長出來,要求許多東西來滿足它們。是吧?

阿:的確是的。

蘇:因此,一個人不管有多少收入,也很快花光了。

阿:當然。

蘇:往後就是借貸和抵押了。

阿:當然了。

蘇:待到告貸無門、抵押無物時,他心靈中孵出的慾望之雛鳥不是必然要不斷地發出嗷嗷待哺的強烈叫聲嗎?他不是必然要被它們(特別是被作為領袖的那個主宰激情)刺激得發瘋,因而窺測方向,看看誰有東西可搶劫或騙取嗎?

阿:這是必定的。

蘇:凡可以搶劫的他都必須去搶,否則他就會非常痛苦。

阿:必定的。

蘇:正如心靈上新出現的快樂超過了原舊的激情而劫奪後者那樣,這個人作為晚輩將聲稱有權超過他的父母,在耗光了他自己的那一份家產之後奪取父母的一份供自己繼續揮霍。

阿:自然是這樣。

蘇:如果他的父母不同意,他首先會企圖騙取他們的財產。是嗎?

阿:肯定的。

蘇:如果騙取不行,他下一步就會強行奪取。是嗎?

阿:我以為會的。

蘇:我的好朋友,如果老人斷然拒絕而進行抵抗,兒子會手軟不對老人使用暴君手段嗎?

阿:面對這種兒子,我不能不為他的父母擔心。

蘇:說真的,阿得曼托斯,你是認為這種人會為了一個新覓得的可有可無的漂亮女友而去虐待自己出生以來不可片刻或離的慈母,或者為了一個新覓得的可有可無的妙齡孌童去鞭打自己衰弱的老父,他最親的親人和相處最長的朋友嗎?

如果他把這些孌童美妾帶回家來和父母同住,他會要自己的父母低三下四屈從他們嗎?

阿:是的,我有這個意思。

蘇:做僭主暴君的父母看來是再幸運不過的了!

阿:真是幸運呀!

蘇:如果他把父母的財產也都揮霍磬凈了,而群聚在他心靈里的快樂慾望卻有增無已。這時他會怎麼樣呢?他不會首先逾牆行竊,或遇到遲歸夜行的人時扒人衣袋,並進而洗劫神廟的財產嗎①?在這一切所作所為里,他從小培養起來的那些關於高尚和卑鄙的信念,那些被認為是正義的見解,都將被新釋放出來的那些見解所控制。而後者作為主宰激情的警衛將在主宰的支持下取得壓倒優勢。——所謂「新釋放的見解」,我是指的從前只是在睡夢中才被放出來自由活動的那些見解;當時他由於還處在父親和法律的控制之下心裡還是擁護民主制度的。但是現在在主宰激情控制之下,他竟在醒著的時候想做起過去只有在睡夢中偶一出現的事情了。他變得無法無天,無論殺人越貨還是褻瀆神聖,什麼事都敢做了。主宰他心靈的那個激情就象一個僭主暴君,也是無法無天的,驅使他(象僭主驅使一個國家那樣)去干一切,以滿足它自己和其它慾望的要求。而這些慾望一部分是外來的,受了壞夥伴的影響;一部分是自內的,是被自身的惡習性釋放出來的。這種人的生活能不是這樣嗎?

①古希臘風俗和法律都視之為罪大惡極。

阿:是這樣。

蘇:如果在一個國家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