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卷 -2

阿:是的,顯然會如此。

蘇:那麼我們為了辯論時不致摸黑走彎路,我們要不要先給慾望下一個定義,分清什麼是必要的慾望,什麼是不必要的慾望?

阿:好,要這樣。

蘇:有些慾望是不可避免的,它們可以正當地被叫做「必要的」。還有一些慾望滿足了對我們是有益的,我想這些也可以說是「必要的」。因為這兩種慾望的滿足是我們本性所需要的。不是嗎?

阿:當然是的。

蘇:那麼,我們可以正當地把「必要的」用於它們嗎?

阿:可以。

蘇:但是有些慾望如果我們從小注意是可以戒除的,而且這些慾望的存在,對我們沒有好處,有時還有害處。我們是不是可以確當地把這種慾望叫做「不必要的」呢?

阿:可以。

蘇:讓我們關於每一種各舉一例,來說明我們的意思吧。

阿:行。

蘇:為了維持健康和身體好要吃東西,只要求吃飯和肉。

這些慾望必要嗎?

阿:我想是必要的。

蘇:吃飯從兩個方面看都是必要的,它對我們既是有益的,缺少了它又是活不成的。

阿:是的。

蘇:至於吃肉的慾望,就促進身體好而言,也是必要的。

阿:當然。

蘇:慾望超過了這些,要求更多的花樣,還有那些只要從小受過訓練大都可以糾正的,以及對身體有害的,對心靈達到智慧及節制有妨礙的等等慾望,難道我們不能說它們是不必要的嗎?

阿:再正確不過了。

蘇:我們不是可以把第一種慾望稱為「浪費的」慾望,把第二種慾望稱為「得利的」慾望嗎?因為第二種慾望有利於生產。

阿:真的。

蘇:關於色慾及其它慾望我們的看法同此。

阿:是的。

蘇:我們剛才所稱雄蜂型的那些人物,是一些充滿了這種快樂和慾望的,即受不必要的慾望引導的人物,所謂省儉型的寡頭人物則是被必要的慾望所支配的。

阿:的確是的。

蘇:讓我們還是回到民主式的人物怎樣從寡頭式的人物演變出來的問題上來吧。據我看來大致是這樣:

阿:怎樣?

蘇:當一個年輕人從剛才我們所說過的那種未見世面的吝嗇的環境里培育出來以後,初次嘗到了雄蜂的甜頭,和那些粗暴狡猾之徒為伍,只知千方百計尋歡作樂。你得毫不動搖地相信,他內心的寡頭思想正是從這裡轉變為民主思想的。

阿:這是完全必然的。

蘇:在一個城邦里當一個黨派得到同情於自己的國外盟友的支持時,變革於是發生。我們年輕人也同樣,當他心靈里的這種或那種慾望在得到外來的同類或類似的慾望支持時,便發生心靈的變革。我們這樣說對嗎?

阿:當然對。

蘇:我設想,假如這時又有一外力,或從他父親那裡或從其他家庭成員那裡來支持他心裡的寡頭思想成分的話,結果一定是他自己的內心發生矛盾鬥爭。

阿:誠然。

蘇:我認為有時民主成分會屈服於寡頭成分,他的慾望有的遭到毀滅,有的遭到驅逐,年輕人心靈上的敬畏和虔誠感又得到發揚,內心的秩序又恢複過來。

阿:是的,有時這種情況是會發生的。

蘇:有時由於父親教育不得法,和那些遭到驅逐的慾望同類的另一些慾望繼之悄悄地被孵育出來,並漸漸繁衍增強。

阿:往往如此。

蘇:這些又把他拉回到他的老夥伴那裡,在秘密交合中它們得到繁殖、滋生。

阿:是的。

蘇:終於它們把這年輕人的心靈堡壘佔領了,發覺裡面空無所有,沒有理想,沒有學問,沒有事業心,——這些乃是神所友愛者心靈的最好守衛者和保護者。

阿:是最可靠的守衛者。

蘇:於是虛假的狂妄的理論和意見乘虛而入,代替它們,佔領了他的心靈。

阿:確是如此。

蘇:這時這年輕人走回頭路又同那些吃忘憂果①的舊友們公開生活到一起去了。如果他的家人親友對他心靈中節儉成分給以援助,入侵者②便會立刻把他心靈的堡壘大門關閉,不讓援軍進入。他們也不讓他傾聽良師益友的忠告。他們會在他的內心衝突中取得勝利,把行己有恥說成是笨蛋傻瓜,驅逐出去;把自製說成是懦弱膽怯,先加辱罵,然後驅逐出境;

把適可而止和有秩序的消費說成是「不見世面」是「低賤」;

他們和無利有害的慾望結成一幫,將這些美德都驅逐出境。

阿①史詩《奧德賽》Ⅸ82以下。

②指上述「虛假的狂妄的理論和意見」:的確這樣。

蘇:他們①既已將這個年輕人心靈中的上述美德除空掃。

①還是說的那些虛假的狂妄的意見。

凈,便為別的成分的進入準備了條件;當他們在一個燦爛輝煌的花冠遊行的隊伍中走在最前頭,率領著傲慢、放縱、奢侈、無恥行進時,他們讚不絕口,稱傲慢為有禮,放縱為自由,奢侈為慷慨,無恥為勇敢。你同意我的話嗎:從那些必要的慾望中培育出來的一個年輕人,就是這樣蛻化變質為肆無忌憚的小人,沉迷於不必要的無益慾望之中的?

阿:是的,你說得很清楚。

蘇:我設想,他在一生其餘的時間裡,將平均地花費錢財、時間、辛勞在那些不必要的慾望上,並象在必要的慾望上面花的一樣多。如果他幸而意氣用事的時間不長,隨著年紀變大,精神漸趨穩定,讓一部分被放逐的成分,先後返回,入侵者們將受到抑制。他將建立起各種快樂間的平等,在完全控制下輪到哪種快樂,就讓那種快樂得到滿足,然後依次輪流,機會均等,各種快樂都得到滿足。

阿:完全是的。

蘇:如果有人告訴他,有些快樂來自高貴的好的慾望,應該得到鼓勵與滿足,有些快樂來自下賤的壞的慾望,應該加以控制與壓抑,對此他會置若罔聞,不願把堡壘大門向真理打開。他會一面搖頭一面說,所有快樂一律平等,應當受到同等的尊重。

阿:他的心理和行為確實如此。

蘇:事實上他一天又一天地沉迷於輪到的快樂之中。今天是飲酒、女人、歌唱,明天又喝清水,進嚴格規定的飲食;第一天是劇烈的體育鍛煉,第二天又是遊手好閒,懶惰玩忽;然後一段時間裡,又研究起哲學。他常常想搞政治,經常心血來潮,想起什麼就跳起來幹什麼說什麼。有的時候,他雄心勃勃,一切努力集中在軍事上,有的時候又集中在做買賣發財上。他的生活沒有秩序,沒有節制。他自以為他的生活方式是快樂的,自由的,幸福的,並且要把它堅持到底。

阿:你對一個平等主義信徒的生活,描述得好極了。

蘇:我的確認為,這種人是一種集合最多習性於一身的最多樣的人,正如那種民主制城邦的具有多面性複雜性一樣。

這種人也是五彩繽紛的,華麗的,為許多男女所羨妒的,包含最多的制度和生活模式的。

阿:確是如此。

蘇:那麼這個民主的個人與民主的制度相應,我們稱他為民主分子是合適的。我們就這樣定下來,行嗎?

阿:好,就這麼定下來吧。

蘇:現在只剩下一種最美好的政治制度和最美好的人物需要我們加以描述的了,這就是僭主政治與僭主了。

阿:誠然如此。

蘇:那麼,我親愛的阿得曼托斯,僭主政治是怎樣產生出來的呢?據我看來,很顯然,這是從民主政治產生出來的。

阿:這是很明白的。

蘇:那麼僭主政治來自民主政治,是不是象民主政治來自寡頭政治那樣轉變來的呢?

阿:請解釋一下。

蘇:我看,寡頭政治所認為的善以及它所賴以建立的基礎是財富,是嗎?

阿:是的。

蘇:它失敗的原因在於過分貪求財富,為了賺錢發財,其它一切不管。

阿:真的。

蘇:那麼民主主義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善的依據,過分追求了這個東西導致了它的崩潰?

阿:這個東西你說的是什麼?

蘇:自由。你或許聽到人家說過,這是民主國家的最大優點。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這是富於自由精神的人們最喜歡去安家落戶的唯一城邦。

阿:這話確是聽說過的,而且聽得很多的。

蘇:那麼,正象我剛才講的,不顧一切過分追求自由的結果,破壞了民主社會的基礎,導致了極權政治的需要。

阿:怎麼會的?

蘇:我設想,一個民主的城邦由於渴望自由,有可能讓一些壞分子當上了領導人,受到他們的欺騙,喝了太多的醇酒,爛醉如泥。而如果正派的領導人想要稍加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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