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解放、革命、謀略及其他 ——

於宇宙歷七九九年伊謝爾倫要塞放棄的第二年決心進行的再奪回要塞之舉,被後世評價為一種利用堪稱為「藝術戰術」的手腕,使楊威利的戰略思想「宇宙區域管制」實現的行動。這個行動並不執著於艦隊決戰所獲得戰術上的勝利,而是確保為達成軍事目的所需要的時間及場所。

「楊威利真正偉大的地方在於他雖然是艦隊決戰的名人,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界限而不會熱衷於表現自己的長處。」

有歷史學家這樣稱讚楊威利,但是楊的對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在這一方面也有同樣的優點,他們兩人在艦隊決戰的戰略實施層面上,並不拘泥於某一局面的技術表現。他們注重的是和敵人比較之下整備有更強大的戰力、完整補給、大量收集、正確分析情報、任用值得信賴的前線指揮官、確保有利的地理位置、慎選開戰的時機等。如果這些因素都具備了,那麼,一兩次戰術上的敗北也就不值得評論了。最高司令官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只對所有的軍隊請一句話——「不可大意」。

在第二次的「諸神的黃昏」作戰中,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立於有十足把握的立場。即使如此,他仍然站在最前線,這就是他所以被稱為「金髮獅子」的原因所在。那是一種不是憑藉能力,而是屬於性格支配下的行動。

另一方面,楊威利則必須在戰略條件極為不利的情況下打開局面。加速他最後決定的原因是亞列克斯·卡介倫的一段話。在旗艦尤里西斯的一個房間中,楊的學長沉重地開了口。

「喂!沒錢了哦。今後要怎麼做趕快下個決定吧!」

在楊艦隊中,能夠了解國家性規模的財政及經濟問題的就是卡介倫了。楊本身也把經濟納入終歸為幻影的長期再建設決策當中,這就證明他不是一個軍事力量至上主義者。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其思考的主體是在軍事面上。不管目前的事態稱為革命也好,戰爭也罷,要使整個行動順利營運下去,資金是不可或缺的,而目前楊的手上並沒有阿拉丁的神燈。

當卡介倫提出透過楊的朋友波利斯·寇涅夫的人脈,向費沙的商人們商藉資金的提案時,楊感到極為恐懼。借的錢就不能不還,而他現在也沒有還錢的策略。第一,提供資金給流亡的楊非正規部隊是一種投機,甚至是一種賭博,費沙人不可能不曉得。

「什麼?一旦借給我們,錢就是我們的了。」

卡介倫說完,楊一邊攏著他的黑髮,一邊陷入沉思。卡介倫接著又說:「費沙人對利是趨之若騖。如果我們顯示出有打倒皇帝萊因哈特的可能性,他們一定會為將來投資的。」

「……」

「一旦他們投資過一次,為了不使這些投資金額白白浪費掉,他們就必須繼續投資。而最先投資的資金就成了使雙方的關係更形緊密的要素。」

「這我懂,可是光說可能性的詩,騙得了商才豐富的費沙人嗎?」

「美人計的成功就看女性的魅力如何了。」

「女性的魅力……?」

楊歪著頭想了想,把黑色扁帽往頭上一丟笑了出來。他了解卡介倫想要說的話。

原本費沙人的習性就是獨立不羈的。他們雖然被強制屈服於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大膽而又壯麗的戰略,及支撐其一切行動的武力下,但是對於那些自古以來即崇尚自由經濟活動的商人們來說,那當然是一件極為違背良心的事。如果可能的話,他們也想打倒皇帝萊因哈特的支配政懼。但是,他們卻欠缺武力。

因此,費沙人一定一方面對帝國表現出服從的態度,一方面又迫切地尋求可以補償他們本身不足的勢力。他們可以和楊一黨人共存、互相幫忙。但是,他們也不是那種肯投資在沒有勝算的弱者身上的慈善家,所以要麻痹他們的保身感覺,就得下猛葯。

因此,如果向費沙人誇示楊獲得戰術上的大勝利,除了皇帝萊因哈特之外,還有其他人也有可能掌握未來的話,費沙人權衡利害的天秤應該會大幅度傾向楊這一邊。

「使費沙人迷惑的國色天香美女。」

那就是伊謝爾倫要塞。將伊謝爾倫再奪回,顯示出反帝國勢力的實力,投資家的荷包自然就會打開了。

「難道為了這個緣故而攻下伊謝爾倫……嗎?」

於是,再奪回伊謝爾倫要塞就成為楊集團最重要的課題了。不只是基於軍事上的目的,為了政治上的效果、為了在經濟上得以殘存,除此之外,做為一個複合以上這些條件的歷史性奇術之不可欠缺的要素,楊都必須奪回伊謝爾倫要塞。而要完成這項工作就必須確保伊謝爾倫迴廊的出口艾爾·法西爾,利用費沙的組織力及情報力再度作戰。

但是,如果允許費沙人以支持者的身分來干涉工作,造成革命運動本身因為費沙人投機的天性而被操縱的結果的話就沒什麼意思了。事情如果到這個地步就棘手了。

另一方面,從萊因哈特的立場來看,在偏遠地帶的伊謝爾倫要塞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石子而已。這並不是萊因哈特豪邁的個性使得他輕視伊謝爾倫要塞,而是對控制了費沙迴廊,將大本營遷往費沙的他來說,伊謝爾倫迴廊的戰略價值自然就減少了。他雖然把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留在費沙,配備有強力的軍隊,但是在伊謝爾倫方面,他讓魯茲的兵力四處移動,使迴廊呈現空白狀態,結果就證明了楊的洞察是正確的。

後世當然有歷史學家批評萊因哈特輕視伊謝爾倫迴廊,但是生在同一時代的楊威利,其見解大致上是這樣的。

「燕雀不懂鴻鵠之志。一枚金幣對億萬富翁而言是算不了什麼,但是卻足以決定窮人的生死。」

萊因哈特以銀河帝國的專制君主身分已經完全支配一半以上的已知宇宙了,同時他還想征服剩餘的宇宙。而楊則指揮著連根據地都沒有的流亡的「離家出走的兒子」,企圖使民主共和政體存績下去,一有機會的話,他還想把一向媚於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歷史女神拉到自己的陣營來。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楊都似乎想去完成一件外人看來實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事,而且,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還大膽地去摸索意氣風發的富翁的口袋。

就這樣,宇宙歷七九九年一二月九日,楊非正規部隊在艾爾·法西爾星系露臉了。

事實上,和艾爾·法西爾的獨立革命政府合流並不是楊本人積極的意圖。站在楊的立場來看,充滿熱情、意氣昂揚的艾爾·法西爾的行為倒像是狂飆的族群。但是,統合反帝國的共和主義者的第一步就是政治的先驅者和軍事的實力者聯手共創未來。

艾爾·法西爾自治政府的主席法蘭卻斯克·羅姆斯基是一個四十歲的男性,本行是醫生。自古以來,醫生和教師、學生就是革命家的重要供給來源,他們也是遵循傳統的一員。

羅姆斯基在十一年前,也就是在逃離艾爾·法西爾之際,是楊威利中尉的民間協助者之一,但是楊早把他的名字、容貌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楊甚至連現在的夫人菲列特利加曾受教於他的事情都忘記了,這種小事更不可能在他的記憶範圍之內。

遠較丈夫擁有井井有條的記憶力,菲列特利加則忘不了羅姆斯基。他曾經不只一次地幫菲列特利加送她瘦弱的母親去就診,甚至招待她們吃三明治、喝咖啡。至於羅姆斯基也清楚地記得這個有著茶色眼珠的金髮少女。醫師出身的革命政治家滿臉笑容地握緊了楊夫人的手,楊威利內心所懼怕的是環列在羅姆斯基四周的報導人牆手上所形成的相機炮列。艾爾·法西爾第二天的電子報紙果然就如預想中的一樣全是楊的特寫標題。

「楊威利回來了!艾爾·法西爾的奇蹟再度顯現!」

「……就是這樣,就因為會這樣才令人計厭。」

楊抱著頭無奈地說道,事情演變到目前為止,他已經不得不扮演著因他的行動及功績而被確立的虛假形象。從民主國家的英雄到民主革命的英雄、而他不敗的智將名聲,想必也因此而更加被渲染開來了。

以艾爾·法西爾革命政權的立場來看,楊一黨的參戰不只意味著軍事力的飛躍強化,同時也意味著自由同盟的最高幹部承認艾爾·法西爾是以民主共和政治的王道為目標的正統政權。他們在欣喜之餘也想將此事活用到最大限度。

羅姆斯基之所以和新聞界緊密結合,不管是從民主共和政冶的理念來看或者是從革命的情報戰略來看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楊絕對不能把內心的厭惡感公然表現出來。公開是民主共和政治的支柱。如果喜好秘密和非公開,就該參與專制政治,所以楊必須壓抑個人的感情,對著相機、攝影機露出笑臉。

然而,在盛大的歡迎典禮中,楊只短短地打了兩杪鐘的招呼。

「我是楊威利。請各位多多指教。」

似乎期待著楊有一番感動人心的熱烈談話的一萬名參加者都感到很失望,但是這種事情只要楊將來有任何一點實績表現就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