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原本不管怎麼說,一直像是半流體似地停滯不動的事態,此時竟然開始急遽地流動起來了。方向雖然相同,但是流動的方式,卻不見得有秩序。

「每個人都期待和平,但必須是要在我方主導之下的和平。所有人為了這一個共同的目的,各自要求屬於自己的勝利。」

後世的歷史學家這麼說道。以一般理論而言,這樣的說法應該是正確的,但是以楊立場來講,楊並沒有固執於已方的主導權,所以就這一點來說,楊與萊因哈特之間的會談,應該可以得出一此具有建設性的成果。或許更貼切地說,在會談當中如果沒有達成相互理解或妥協的話,那麼就只剩下一條通往潰滅的坎坷道路,而在這條路上,支持著他們走向終點的精神食糧就是彼此的憎惡。

如果楊現在死於暗殺者的手裡,那麼對民主共和政治來說,就連那條唯一的坎柯道路都要封閉起來了。民主共和政治應該是安德魯·霍克過去所信奉的思想和制度,難道他因為自己個人那已經散發腐臭味的競爭意識,而要把這些思想和制度全部給毀滅掉嗎?要怎麼做才能夠阻止他這種無益的企圖呢?尤里安·敏茲拚命地想要找出方法。

同盟過激派的殘黨,此時正企圖謀殺楊威利的性命,如果把這個事實告知帝國軍,要求帝國軍出面保護楊的話,這種做法行得通嗎——這是尤里安離開了伊謝爾倫,踏上焦慮的旅程之後,極盡自己最大的腦力所想出來的方法。

但是,此時的尤里安,腦中卻不禁充滿恐怖的想像。

「如果有小部分的帝國軍利用這一點,假借保護的名義,而加害楊提督的話呢……?」

以帝國軍的觀點而言,楊威利是帝國統一宇宙的障礙,不管經由戰鬥或者陰謀,都應該要把他除掉——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人,如果假借保護的名義去接近楊、同時更進一步地殺害他,然後再把這個罪名轉嫁給安德魯·霍克的話呢?一個從精神病院里逃脫出來的病人,要如何暗殺楊呢?只怕他的背後有著一股更強的力量,暗中在控制著這個傀儡。說不定這個操縱木偶的人就是帝國軍策謀的源頭——軍務尚書奧貝斯坦……

但其實這是一個偏見,或者說這是一個屬於過度評價的想法。奧貝斯坦為了要打倒所有一切皇帝的敵手以及王朝的障礙物,確實曾經構想且提出過為數不少的策謀,這些都是一個事實。但是,對於宇宙歷八零零年六月一日這一天,楊所面臨的難關,確實與他是無關的。

這個時候,奧貝斯坦並沒有離開費沙,正專註地埋頭在他自己所構想出來的作業當中。這是他在軍務尚書繁忙的事務處理當中,利用空隙的時間進行的。這件事奧貝斯坦當然沒有加以宣傳,但是在他保持沉默的時候,別人還是會以為他正在構思對付楊威利這個帝國公敵的策謀,事實上這種說法在於他的立場,並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因為就算他否認,其他人是不是會相信還是一個疑問。由於他多年來的行為表現,已經使別人對他的印象和評價都定型了。

尤里安其實沒有害怕或忌諱奧貝斯坦的必要。但結果卻是如此,所以在這個時候,他當然會籠罩在奧貝斯坦的幻影之中。除策劃陰謀的主角不對之外,其他將加諸於楊身上的陰謀內容,幾乎都被尤里安料中了。

不論如何,此時的尤里安並沒有意思要求帝國軍提供協助,而先寇布也對他的判斷給予肯定的回覆。總之,眼前看來他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而且還必須要絕對保持行動的秘密性。

就這樣,從五月二十八日到三十一日之間,伊謝爾倫迴廊通往舊同盟方面的出口附近,表面上極度安靜,但事實上卻極度混亂。

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一群秘密著手策劃這個暗殺楊的陰謀並於暗中發號施令的人,正在蠢動著。儘管這是一個非常不健康且不具建設性的行動,但是著手的人卻必須要付出相當龐大的苦心和努力。他們先把安德魯·霍克藏匿起來,將他已經失去秩序、率紊亂的精神思路,導向某個固定方向,為了要使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是正當的,他們捏造了許多美麗的辭彙,然後命這些辭彙透過他的耳朵,深深地注入他的內心。之後,再給他一艘武裝的商船,將他送到伊謝爾倫。儘管教團本部已經潰滅了,但是存活下來的人仍得要將殘存的組織力量結合起來,而且整個行動過程中必須特別地細心注意,因為如果讓帝國軍的中樞階層知道了這個陰謀,只怕所有的努力都要泡湯了,就這一點,尤時安所下的判斷並不正確,但是除非有人能夠大聲地斷言「所有的人都必須是全能的,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全能的人」,否則是不能夠予以批評的。

「大司教閣下……」

「嗯?」

「屬下大膽的進言請您寬恕。是有關於暗殺楊威利此一計畫,把這樣的一件大事交給像安德魯·霍克那種異教徒去執行的做法妥當嗎?」

一天,有一名老主教向德·維利大主教提出了這個問題,大主教盯著老者那副充滿偏狹頑固的臉,然後,露出緩和的微笑,隱藏住內心的真意回答道。

「這不用擔心。我心裡也很明白,霍克不是一個可以委以大任的角色。而我們教團的目的,一定得要在這一次完成才行。」

這樣充滿自信而且莊重的口吻,事實上已經足以讓對方誠服了,但德·維利又繼續說下去。

「安德魯·霍克在我們的計畫之中,本來就是個扮演引火的稻草偶人,所有的功勞都將歸諸於我們教團的忠良信徒。哪有道理讓一個像霍克那樣無能的異教徒來攫取抹殺宇宙最高智將的名譽呢?」

年輕的大主教的眼角露著光芒,他用他的眼神,而不是聲音告訴老主教說,只有我們才配得上這個名譽哪。

年老的主教於是恭敬謹慎地將他半白的頭低下,感激地從大主教的跟前退下了,但是卻沒有注意到大主教的眼光所顯露出的是俗性,而非聖性。

對於德·維利來說,地球教的信仰只不過是一種手段,而教團組織則無非是使手段具體化的一件工具。他這種非信仰的、暗地盤算的思考與行動,透漏出德·維利的這種人格,已經超越了地球教團狹小的範圍,是一種極為普通的存在。如果他生在靠近當今銀河帝國首都奧丁的地方,那麼就可能投身於政界,乃至於軍隊,企圖謀取榮華顯達。若是生在自由行星同盟的話,那麼可能就會按照他個人的才能、力量與志向,在政界、實業界或者學術界,由他自己選擇一條適合他的道路吧——至於是不是會成功,則另當別論。

無奈他所出生的地方是位於帝國邊境的小角落,具有廣大領土與狹小政治精神的一個行星上。而且這個行星既不存在於現在也不存在於未來,而是存在於過去的領域當中,為了要恢複自己過去遭他人貶謫的地位,只得採取陰毒的手段。德·維利心想,把自己的將來寄托在這種手段當中,有何罪惡可言呢?

「哼,霍克,如果你在軍官學校畢業的時候就死去的話,那麼你這一生大概就不會這麼可恥了。」

德·維利不屑地唾棄道。

事實上,像這樣暗殺的策劃者侮蔑實行者的例子所在多有。而德·維利侮蔑安德魯·霍克的原因,或許是因為霍克天生所具有的優越條環境條件,但是卻沒有加以善用的原故吧。相對的,德·維利唯一能夠尋求發展的只有地球教一途而已。在地球內部為了要強化本身的立場,得把自己用來裝料理的盤子加大才行,那也就是要把自己的目標在創立一個支配人類、政教合一的宗教國家,使自己成為一個支配人類、政教合一的宗教國家,使自己成為手握政教兩權、專制且神聖不可侵的教皇。如果用血當作顏料,就可以描繪出這幅壯大的壁畫,那麼德·維利也想不出任何理由,讓他對於流血事件的發生有任何猶豫了?

楊威利本身對於他自己所將遭受暗殺的可能性,有著什麼樣的想法呢?

距離現在還不到一年之前,他自己所屬的政府就曾經企圖要將他除去。他之所以能夠在事前察知其可能性,並不是從水晶球當中窺查出來的。而是因為和菲列特利加去新婚旅行的時候,感受到有一隻不該存在的眼睛,正在一旁監視著他們,後來又受到不當的拘禁,他是在分析過這些現象之後才得知的。

楊既非全知也非全能,他所能夠收集到的情報,如果不在他分析力所及的範圍,他的預知能力是一點都沒法發揮功用的。正因為楊不是一個討厭思考遊戲的人,所以他也試著從各種角度來審視自己遭受暗殺的可能性,但這也是有極限的。如果他能夠正確地看穿地球教的殘黨,正企圖利用安德魯·霍克為道具來暗殺他這個事實的話,那麼楊大概就是屬於人類以外的其他種族了。畢竟他也是一直正面地面向最根本的問題。

「如果直視著太陽的話,那麼就不可能看到其他微弱的星辰了。而楊一切的思考,正都是集中在萊因哈特皇帝一個人的身上。」

後世的這個批評,將萊因哈特的偉大做了必要以上的強調,不過就批評方向而言,其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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