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魔術師,一去不回 ——

面對萊因哈特皇帝所提出的會面要求,楊威利並沒有立刻回覆。原因並不是因為他需要特別仔細地鑽研思索,而是因為連日戰鬥的疲勞已經使他的身心受到相當大的損耗,就算有再大再強的驚愕或感動,仍然沒有辦法驅走睡魔的召喚。

「我的腦細胞已經變成牛奶稀飯了,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總之,先讓我休息一下吧!」

楊本身已經累成這樣了,其他的幕僚也是一個勁地只想要睡眠和休息,除了先寇布還是厚顏無恥地一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

「我好想要一張床,沒有附帶女人的也可以。」

奧利比·波布蘭這麼一說,等於是將佔他生命一半比重的人生給否決了,而達斯提·亞典波羅則像在夢臆似地打著招呼:「現在把我吵醒的人,一律以反革命罪槍斃!」然後就連滾帶爬地回他的寢室去了。

就連一向嚴謹的梅爾卡茲也低聲地說著:「我現在的心境,不求無限的未來,只求一夜的安眠。」下達最小限度的指示之後,隨即直接回到私人卧室。他的副官舒奈德見狀,擔心地說:「現在如果有敵人來攻的話,怎麼辦?」不過隨即又好像看開地說:「算了,反正死了跟睡著了也差不多。」說完之後,也往他的寢室走去,沒想到一進到電梯裡面,竟然靠在電梯的內壁上睡著了。

「哎呀、哎呀,要把這些傢伙全部叫醒的話,大概要找一百萬名公主來親吻他們吧?」

負責留守的亞列克斯·卡介倫聳著肩膀說道,此時有一人踩著沉穩的步伐,從尤里西斯戰艦上下來,站在卡介倫的眼前。華爾特·馮·先寇布,正對著他眨眼睛。

「如果需要我效勞的話,卡介倫中將,我可以為您將所有的女子軍一一地從睡夢園裡叫回來。」

先寇布提出這樣一個美好的建議,但卡介倫並不予以理會,所以他便優哉悠哉地走向無人的酒吧,然後一自己一個人獨佔著。

就這樣,整個伊謝爾倫要塞籠罩在一片睡妖精所灑下的睡眠當中,一切都無聲無息。楊、菲列特利加、尤里安、卡琳、還有其它的幕僚們,全部都跳進睡夢的井當中,躲在現實的水面底下,就像舒奈德用他臨睡前最後的一點理智,擔憂地所說的那句話,如果帝國軍此時前來進攻的話,那麼伊謝爾倫要塞就要從原先「難攻不落」的評語當中被否定了吧。

但是,此時的帝國軍其實也已經精疲力盡了,負責後衛的奈特哈特·繆拉,在尚未完全脫離戰場範圍以前,真的是所謂的不眠不休。由於他們對於楊威利及其一黨的戰鬥能力,有著正當、甚或是超乎其上的評價,所以無論如何絕對不能疏於防範任何可能發生的突擊或者埋伏。待確定我方已經確實安全的時候,繆拉也一頭栽倒到床上去了,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此提出責難。

好不容易餵飽睡魔之後,整個楊艦隊好像變成了一群饑荒兒童似地佔領了要塞內部全部的餐廳。不管是將是兵,全部都是一副難民的嘴臉,唯獨奧利比·波布蘭起床之後,不但將鬍子刮乾淨,而且還灑上了古龍水,但是因為他將時間都浪費在多餘的服裝儀容上,所以當他進到軍官餐廳的時候,裡面已經客滿了。他只得站在走廊下,就地匆忙了吃起白麵湯,這幅情景如果讓華爾特·馮·先寇布給瞧見的話,只怕要譏笑說「這真是一個活生生的徒勞無益的例子」吧。

就這樣到了五月二十日的十三點三十分,楊艦隊的幕僚們好不容易總算將身心狀態調整好,可以開始以皇帝萊因哈特的通信文為素材的討論了。

三杯的紅茶,以及總數在紅茶五倍以上的咖啡所散發出來的香氣微粒,在會議室的空氣中碰撞著,討論雖然熱烈展開著,但楊的內心其實早就已經下決定了。因為楊最初所構想的戰略,就是以將皇帝萊因哈特拖到會議桌上,作為最後的歸結點。

「一開始先把皇帝引到伊謝爾倫迴廊,然後再把他拖到會議桌上,為了要讓後續的事態能夠順利地進行,最好還能夠讓皇帝的兩腳穿上銀色的溜冰鞋。」

楊艦隊的基本攻戰策略,由司令官親自作了這樣的一番說明,讓他們的幕僚們此時不知是應該認真嚴肅地點頭呢,還是該當作笑話一般地付諸一笑。不管是楊本身也好,還是幕僚群也好,都不認為為守護民主政治的精髓,非得要玉碎瓦不全地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反而認為必須要存活下來,才能夠與羅嚴克拉姆王朝取得政治上的妥協,這一方面才是他們非得要取得不可的勝利。儘管看在他人的眼裡覺得驚訝,但這才應該是他們要作戰的理由。

最初,不曉得是正經或者是開玩笑,達斯提·亞典波羅曾經說道。

「壯烈犧牲的這一條路,已經讓比克古爺爺捷足先登了,我們若想要從後面急起直追的話,也不會有人來褒獎我們,所以若不好好地活著,獲得一些好待遇的話,可就是損失了。」

像這樣的一個意見,其實也就是楊艦隊的成員,嗜好故意裝壞的一個毛病。無論如何,楊艦隊的幹部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抱持著「絕對不與專制主義妥協」的思想,他們並不是連敵我之間的實力差距都不懂得衡量,只知壯烈似地仰天長嘯,然後沖向自我毀滅的這種「憨直的人」。

因此,萊因哈特皇帝此時所提出的要求本身,毋寧說是楊艦這邊所歡迎的。但是就他們的環境以及現在的時間點來看,他們沒有福氣可以天真地去相信對方這個要求,所以他們討論的前提是,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就算帝國軍已經放棄了使用軍事力量來尋求事態之解決,但是他們所作出的選擇,不見得一定要迎合楊艦隊所希望的方向。

「他們會不會籍口說要會面或是要講和,其實是想要把楊提督引到伊謝爾倫要塞之外,企圖謀殺呢?」

由姆萊中將所提出的這個意見,成了會議討論的出發點。此時的他是特意地陳述一般常理的推斷,以藉此引出相反的理論或者是疑點,有點像是在作某種化學實驗的感覺。

聽到這句話,楊把自己頭上的黑色扁帽脫了下來,放在兩手中間玩弄著。先寇布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小口之後,立刻又把咖啡杯放回托盤裡,彷彿咖啡的味道不合他的品味似的。

「我認為這個可能性不高。理由是因為皇帝的為人。很難想像那個自視甚高的金髮小子,會因為沒有辦法在他所拿手的艦隊戰當中獲勝,而訴諸於謀殺的手段。」

那位歷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一到了先寇布銳利的舌鋒中,竟然變成「小子」了,不過他這種說法雖然有些拐彎抹角,但是卻對萊因哈特的精神特質當中並沒有卑劣的成分這一點,有著肯定的評價。接著奧利比·波布蘭提出了相反的看法,其實,如果先前發言人不是先寇布的話,不曉得波布蘭還會不會特意地要加入議論。

「皇帝本身或許是這樣,但是他的幕僚群裡面,也許有些人抱持著不太一樣的價值觀。經過這麼多的流血犧牲之後,卻仍然沒有辦法戰勝,皇帝這個戰爭天才的顏面就難保了,說不定有些忠誠心過剩但判斷力不足的傢伙,會想耍些什麼花招也說不定。」

在這場討論持續進行中,尤里安一直無言地注視著楊。尤里安明白楊的內心其實已經打算要接受會面協商的要求了。對他來說,現在唯一的一個問題,就是自己是不是能夠和楊同行。

不管怎樣,另外的一個問題就是,一向好戰的萊因哈特皇帝,為什麼會想要求會面呢?並非全能的尤里安,此時無法洞察出原因究竟何在。

「……絢爛奪目的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是一個只知道勝利而不知道和平的人。」

這是後世的歷史學家扔給這位軍事天才的批判當中,最為苛刻的評語之一。這當然不能說是很公正、客觀的批評,但卻表現職萊因哈特那壯麗個性當中的某個橫切面。至少,沒有辦法用相反的評點來加以否認這一點,應該是一個事實吧!

在後世的這種評語下,發燒卧病在床上以後,竟然會對楊威利提出會面的要求,這令一直在他身邊輔佐著他的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感到意外。因為事態作如此的演變,雖然是她所期望的,但卻不是她預期會發生的。當這場「迴廊戰役」展開的時候,希爾德為了要避免無益的流血犧牲,曾經不只一次地對萊因哈特提出諫言。

「楊威利所想要的並不是宇宙的全部,臣下斗膽進言,未來如果需要作出某些讓步,那麼這個責任及權利是在陛下您這一邊的。」

皇帝將灑落在他額前像是瀑布般的金髮往上一拔之後,回頭看著這位美麗的秘書官。

「瑪林道夫小姐,聽你這麼一講,好像是說主張將楊威利像窮鼠一般地窮追猛打,然後把他逼進死胡同里,是朕的責任嘍。」

「是的,這是臣下所主張的意見。」

此時的萊因哈特臉上所呈現的,與其說是不高興,毋寧說是被刺傷了的表情,他拒絕了希爾德的諫言,並且皺著眉頭,這雖然是一個表現出他內心無可奈何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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