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無休止的安魂曲 ——

「銀河帝國軍的雙璧」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與渥佛根·米達麥亞,在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中的用兵對決中,究竟是孰勝孰敗呢?歷史年表中的記載是「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十二月,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羅嚴塔爾戰敗而死」,不過當事者卻有不同的見解。

「表面上看起來或許是旗鼓相當,不過我身邊有瓦列和畢典菲爾特輔助,羅嚴塔爾那邊卻沒有任何幫助他,所以到底誰才配得上勝利者的名號呢?根本無須議論。」

每當有人稱他是「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的勝利者」,米達麥亞總是會說這些話來予以糾正。不過,在戰爭之後,他仍然還存活著,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而且羅嚴塔爾確實也是比對方還早退兵。

米達麥亞和畢典菲爾特、瓦列、拜耶爾藍,一起在海尼森行星的宇宙港著陸的時候,前來迎接他們的分別是文官和武官的代表,民事長官艾爾斯亥瑪和副查閱總監里裘中將。米達麥亞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他最親密的朋友已經死了。他表情毫無改變地接受了這個悲訊,不過當他接著被告知優布·特留尼西特的死訊時,在還未得知死因之前,就嘆著氣說道:

「啊,原來羅嚴塔爾已經替皇帝在新領土上作過大掃除了嘛……」

在總督府等待他們的,是貝根格倫上將、宋年菲爾斯中將以及瑞肯道夫少校等人。最初的時候,沒有卸除武裝的士兵,還把槍口對著米達麥亞這班人。

「你們這是幹什麼?竟然把槍口朝向總督的摯友、皇帝代理人,你們懂不懂禮節啊?」

頭部包裹著帶血繃帶的宋年菲爾斯這麼大聲一喝,士兵們這才以舉槍禮讓他們通過。這大約是在羅嚴塔爾死後兩個小時的事。當他們進入辦公室的時候,裡面有一名死者與兩名活著的人在等待他們。

「羅嚴塔爾元帥,一直在等著米達麥亞元帥。可是,最後還是……」

為米達麥亞等人說明事情經過的少年,忍不住地哭了起來,而他手臂中抱著的嬰兒,好像在與他呼應似地,也大聲哭起來了。這一行人當中最年輕的拜耶爾藍,於是一面笨拙地哄著他們,一面把他們帶到隔壁房間去。

米達麥亞無言地脫下自己的軍用披肩,蓋在死去密友的肩膀上。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臨死的時候,留下了些臨終遺言,不過這其中多少有些前後不一致的地方。

根據當時尚為幼年學校的學生,為羅嚴塔爾擔任隨從兵的海因里希·朗貝茲所寫下來的記錄是:「吾皇、米達麥亞、勝利(編注)、死」(編註:此字原文為『ZICK』,和齊格飛的開頭髮音類似,在德文中有『勝利』及『萬歲』之意。)。

這是羅嚴塔爾臨終前所留下的遺言,不過眾人對於勝利這個詞的含義有著些許的疑問。有人認為他單純只是在說「勝利」這兩個字,也有認為他所說的是「皇帝萬歲,就算自己死了」;另外還有人認為他在說「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了之後……」,可是說了一半就斷氣了。當時十四歲的朗貝茲曾經說:「當時自己所記錄的,只是一些可以聽得懂意思的話,意思不明的意思就沒有記錄下來了。無法負責向他人解釋。」之後他一生再也沒有提到這個話題。

就這樣,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這個由時空和人類所組成的戲劇上退場了,不過卻也產生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死後所遺留下來的這些人應該要如何處置。

對於羅嚴塔爾生前的這些幕僚人員,最好能夠儘力地幫助他們,這不只是米達麥亞也是帝國軍的將帥們共通的心情。原因之一,應該是因為格利魯帕爾茲所帶給眾人的印象太過於強烈,所以將帥們的嫌惡與憎惡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對一向羅嚴塔爾竭盡忠誠的人,反倒是同情感較為強烈。

「將請求皇帝予以寬大處置,故勿尋短見。」

米達麥亞作了如此的宣言,而將兵們也都聽從米達麥亞的指示,不過卻有一個人例外。原本在羅嚴塔爾麾下,擔任查閱總監的漢斯·艾德爾特·貝根格倫上將自殺了。

「吉爾菲艾斯元帥死了,羅嚴塔爾元帥也死了。我除了到天上向他們兩位致意之外,活在這世上已經沒有樂趣了。」

布羅上將被擋在那道關得死死的門外,他透過TV電話,拚命地想要說服貝根格倫,可是貝根格倫卻回答他說:「請幫我轉告皇上,忠臣名將如此相繼地失去,想必是很寂寞的事。接下來是不是輪到米達麥亞元帥了?如果以懲罰的方式來回報臣下的功勞,能夠為王朝帶來繁榮的話,那麼就請皇帝今後還是繼續這麼做吧!」

過去從沒有人對萊因哈特發出過如此痛切的譴責。切斷TV電話之後,貝根格倫扯下了軍服上的階級章扔在地上,然後將手槍的槍口頂住自己的太陽穴,隨後便扣了扳機。

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宇宙歷八零零年十二月十六日,「羅嚴塔爾元帥叛逆事件」或者稱為「新領土戰役」結束。渥佛根·米達麥亞使這個內戰「在年底以前有個了結」的預言兌現。

有關於戰役的處理,米達麥亞已經得到皇帝的批准。他遂於當天立刻從行星海尼森出發,回到費沙向皇帝報告內亂已經結束。海尼森行星暫時由瓦列駐守,其他相關者的葬禮也由他經手辦理。烏魯瓦希行星則由梅克林格暫時駐守,並負責維持新領土的治安。畢典菲爾特則與米達麥亞同行。

羅嚴塔爾的「叛逆」,並沒有連結舊同盟的殘存勢力,所以這場戰亂迅速平息的結果,使得反帝國勢力沒有蠢動或者起義的時間。過於龐大的兵力如果長期駐守在這裡,反而會造成反效果,所以大軍必須於短時間內撤出,以便儘早恢複常態、重新恢複秩序。

但是,除了這個正當理由之外,米達麥亞其實還有個私人的理由。離開總督府之後,他乘著地面車直接前往宇宙港,和瓦列道別之後,便命令「人狼」即刻出發。似乎想要儘快離開這個吸盡友人鮮血的不祥地,就算早一秒鐘也好。而那名抱著嬰兒的海因里希·朗貝茲也隨同他們出發。

當「人狼」旗艦的上下乘員,都忙著為出港作準備的時候,米達麥亞在艦橋一處光線朦朧的地方,背對幕僚們佇立著。幕僚們都避免發出聲音,站在和他保持著些許距離的地方,從背後注視著帝國軍現在僅存的一璧,這位已經成了無價至寶的年輕元帥的背影。身穿黑色質地上有著銀色裝飾華麗軍服的他,肩頭竟微微地顫動著,蜂蜜色的頭部向前低傾。嗚咽的聲音,微弱地、真的很微弱地順著空氣調節機的風,飄過幕僚們的耳邊。

在忠實的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上將的胸中,感性正在向理性低聲地說著:「看見了嗎?我這一生大概永遠忘不了這幕光景吧!疾風之狼竟然哭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死訊傳送到萊因哈特皇帝的手邊時,金髮霸主便預期內戰已經終結了,所以便由「影之城」踏上回歸費沙之途。

萊因哈特接到這個死訊,是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上皇帝的個人室內,而優布·特留尼西特的死亡也在同時報告上來,這個消息雖然很意外,不過和羅嚴塔爾被預期的死亡比較起來,還不足以讓萊因哈特的精神感到有任何喪失。因為萊因哈特與特留尼西特的精神軌跡,在從來沒有交叉過的情況下就分道揚鑣了,而且也沒有帶給萊因哈特任何的結果,這情形和楊威利截然不同,當然和羅嚴塔爾也不一樣。他的精神軌跡曾經與萊因哈特交叉,而且也曾經共同行經那通往宇宙的深淵和人類社會的邊緣,這是個充滿鮮血與火焰的旅程。

「唯有我親自上陣,才能夠教羅嚴塔爾感到滿足嗎?……」

在這一段述懷之中,有著連萊因哈特本身都沒有察覺的欺瞞。真想作戰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本身不是嗎?羅嚴塔爾的用兵,其實有著讓羅嚴塔爾親自率兵親征並予以擊破的價值不是嗎?米達麥亞接受出征的命令,那潛伏在萊因哈特內心的好戰慾望,難道沒有些許失望的感覺嗎?啃蝕敵人之後,這隻有翼獅子就變得連已方的血都想要吞噬不是嗎?羅嚴塔爾的霸氣,正是因為感應到這隻有翼獅子的咆哮才點燃的不是嗎?

這一切都是在推測之中。人的心不像初級數學,無法利用方程式來得到正確的解答。

「陛下,您感覺如何呢?」

貼身侍者少年艾密爾·齊列,端著放有熱牛奶的托盤,走進皇帝的房間。萊因哈特在床上半坐起來,彷彿想讓少年安心似地點點頭。

「還好,對了,你的燒傷好些了嗎?」

烏魯瓦希事件發生的時候,艾密爾·齊列的左手在燃燒的森林中,受到輕微的爍熱。

「小勇士光榮負傷了哪!」

皇帝這麼說著,一面還親自為少年的灼傷抹葯。這是在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元帥還是個少年的時候,曾經有過的榮譽。

「已經好多了,陛下。」

是么,萊因哈特再一次點點頭,展現在他臉頰上的微笑,就像是美之女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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