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因劍而亡 ——

「不幸內戰的產生,現在似乎將帶給我們一個小小的幸福,也就是有了內戰的結束。雖然說只是一個比沒有結束還好一點的結局……」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在通過伊謝爾倫迴廊,並且抵達新領土宙域的時候,在日記里如此地記載著。過去僅有少數人,能夠在沒有引發戰火的情況下,從舊帝國本土這一方,經由伊謝爾倫迴廊前往舊同盟領土,如今梅克林格也有資格將名字列在這少數人的名單當中了。

當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同意帝國軍通過迴廊的時候,這位富有智慧和理性、屬於戰略家型的指揮官,不免也感到些許意外。他把這個消息,報告給費沙方面的萊因哈特皇帝知道的時候,這位有著醒目金髮的年輕霸主,也因此而沉思了好一段時間。倒不是因為萊因哈特或者梅克林格將尤里安評估得太低,而是因為他們對於尤里安的存在和力量完全不知情所以根本無法產生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

「既然他們應我們的要求讓我們通過,那麼你就率軍通過吧。看起來我們應該要感謝楊威利為我們留下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後繼者。對方或許還會有其他的考慮,不過就把那些都當作以後的事吧!」

皇帝這麼說道,梅克林格當然就遵照皇帝的指示進行,不過幕僚人員當中,當然也會有人表示擔心。

「萬一伊謝爾倫要塞發射雷神之錘,那麼我們整個艦隊豈不全完了。這一點請你留神。」

「藝術家提督」的上唇有著修颳得極為整齊的鬍鬚,而此時在那鬍鬚之下,好像顯露著一點苦笑。

「留神就可以讓雷神之錘失去效用嗎?如果這樣的話,那麼我一定會非常留神的不過我認為,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這種權利了……」

自己的人雖然不安,不過那些固守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共和主義者,應該也是自己一樣的不安吧?因為就算他們逞一時之快,讓梅克林格艦隊成了雷神的祭品,結果也只是徒然招來帝國軍全面的報復罷了。而且他們或許還不免要擔心,梅克林格會不會是想趁要塞鬆懈之際加以攻擊。

「老實說,在我自己的心理上,希望的成分比自信的成分還要稍微多一些。這個時候,如果要塞上的楊威利還健在的話,那麼此時這個心理萬分的比例就會反過來了,或許根本還可以向對方寄予完全的信賴。這是我自己內心的希望,希望楊威利年輕的後繼者,不會被衝動役使,而讓野性比理性來得優先。」

後來的情形倒不是因為尤里安感應到梅克林格的願望,而是尤里安自製的結果。這位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年輕人,深深地明白一旦同意了帝國軍的要求,就絕對不能再節外生枝,以免損害了雙方信賴關係。

「帝國軍若有任何背信行為,我們可以立即攻擊,即使有艦炮的射擊,也不至於損傷伊謝爾倫要塞的外壁。但是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可以對全宇宙發表他們可恥的行為。」

尤里安在要塞的中央指令室,仔細凝神地注視著主螢幕上的動靜。此時帝國軍梅克林格艦隊,正以整齊的行列通過「雷神之錘」的射程。他們之所以刻意將航路設定於經過距離要塞極近的地方,正是要以行動證明他們對尤里安等人的信賴吧。

達斯提·亞典波羅此時正在尤里安的身旁,用紙杯裝著咖啡輕輕地啜飲狀,他湊近尤里安耳邊低聲說道:

「看來帝國軍是不會攻過來了。既然如此,我們何妨用雷神之錘,輕輕摸一下他們的頭呢?」

「不用太浪費,只要稍微放一下煙火就行了,不過如果要讓煙火看起來壯觀一點也行啊!」

奧利比·波布蘭那綠色的眼眸上,蕩漾著充滿爽朗神採的表情,不過卻是好占的。雖然他充分理解尤里安這次不主張上陣的構想,不過假設有什麼危險的突發事件的話,他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失望的感覺吧?

另外佇立在波布蘭旁邊的梅爾卡茲,與立在梅爾卡茲身旁半步的舒奈德,始終都沉默不語,或許他們在心中也有有什麼話想說吧?

「通過中的帝國軍送來電文。」

負責通信的監控員前來報告。送到尤里安手中的通信文是這樣說著的:

「銀河帝國軍一級上將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至伊謝爾倫各政府與軍部的代表人:謹在此向各位所表現出來的善意致謝,並期待今後雙方關係的正常化。此外,我大軍並向各位偉大的指導者楊威利元帥的神聖陵寢,以敬禮方式致敬,但願能夠為貴方接受。」

「總而言之,敵方和我方儘是一些感傷主義者。伊謝爾倫是神聖之墓,是嗎?」

華爾特·馮·先寇布的視線掃過尤里安的側面。

「那麼,司令官閣下,你認為這些感傷主義者的同志們,可以看出將來的展望嗎?」

「是的,的確是能看到的,不過那些不會是一條平坦的路,這是我看到的。」

尤里安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出自預測不如說是出自期待。這雖然是楊威利曾經勸誡過的事,不過此時的尤里安,對於歷史潮流的方向與速度的掌握,的確是經由皮膚的感覺,而不是理性,而且似乎已經正確地預測出歸結點了。

「說起來,宇宙就像是一個劇場。」

楊威利曾經過這樣的話。各個大大小小的悲劇,在這個時空的舞台上演出,開幕、閉幕,然後更換主角。而自己所被允許參與演出的這一齣戲——以壯麗的夢想和大量的流血來裝飾的、鮮紅與金黃的歷史劇——已經逐漸在接近尾聲了,尤里安有這樣的預感。只是尤里安身為楊的弟子,對於自己這種並不是根據理性和認知能力分析得來的預感,感覺到有些羞,所以並不想多說。

尤里安所預測的這種歷史劇其中的一幕,在相隔五千光年的虛空中,有了一個劇烈的轉變,那是在帝國的客人離開伊謝爾倫迴廊以後不久後所發生的。

十二月七日。

羅嚴塔爾軍後退時,米達麥亞軍緊追不捨,羅嚴塔爾軍的後部,此時已經陷入米達麥亞軍的射程之內。這種情勢的發展,原本應該是追擊與反擊相互交替展開的,可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混亂,卻攫住了正要進入反擊態勢的羅嚴塔爾軍。

「格利魯帕爾茲艦隊向我軍發炮射擊。」

監控員的慘叫聲,飛快地閃過羅嚴塔爾的聽覺神經。

跟在聽覺神經之後,是視覺神經遭到閃光的攻擊。儘管入光量已經在調整之中,但是整個螢幕仍然充滿了像是脈搏般跳動的白濁光芒。通信迴路連續呼叫著戰艦和戰鬥群的名稱,並告知了通信中斷的消息。充滿惡念與殺意的巨大能源,在「托利斯坦」的周圍炸裂開來。

「這個自以為有點聰明的小子,原來從一開始就在暗中等待這個機會啊!」

這個苦澀的體認,讓羅嚴塔爾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過去所思考的戰略與戰術,一直只把萊因哈特皇帝與米達麥亞當和對象,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小人物的小陰謀。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行為,隨即造成群情激憤的反噬。

「卑鄙小人!難道我們會袖手旁觀讓你獨佔功勞嗎?我們送你去當同路人,到天上去向戰死的人道歉去吧!」

士兵們如此怒吼著,而其中反擊最為猛烈的部隊,正是克納普斯坦的舊部,這種情形只能說是一種諷刺吧。他們正哀悼著自己戰死的司令官,遂將他們的情感全部發泄到格利魯帕爾茲的身上。

而格利魯帕爾茲本身所率領的艦隊,也並非上下一心。有些不幸的艦艇,對突來的命令感到驚訝,正在猶豫著該不該攻擊的時候,竟然遭到反擊,平白被炸碎四散到宇宙中。也就因為如此,事態急速地奔向殘破的深淵,士兵的悟性與本能相互起衝突,遂演出苛烈的大內鬨。

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為這個原本以華麗色彩所描繪的內戰歷史畫,染上了一大片污漬。過去不管是在能力上或者道義上都絕少受到他人責難的格利魯帕爾茲,也是一個受到眾人期許他能夠集大成的學者。甚至連渥佛根·米達麥亞,也曾經教誨他麾下的拜耶爾藍說,光是打仗還不足以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要多學學格利魯帕爾茲,放寬自己視野。

但是,後世的歷史在提到拜耶爾藍的時候,則稱他是「米達麥亞的後繼者,一位有能力、誠實、清廉的軍人」。說到格利魯帕爾茲的時候,則將他的罪名定為「應遭人唾棄的背信者」。因為他最後一段生涯——還不到他人生的百分之一,所採取的行動,使得他過去生涯的功績,全部都遭到否定。而他也因此加入那幅不幸人們的群像中。

米達麥亞對於眼前所展開的這場混亂中,在剛開始的一瞬間難以掌握它的意義。但是當透過監聽通信,聽見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冒出一句「叛徒」的時候,他全部都理解了。「疾風之狼」年輕富有朝氣的臉龐,頓時因為激憤而漲紅了。他完全無法料想到這場由他與密友使出所有的智慧與能力交點的這個戰鬥,竟然會出現如此醜惡的局面。

在那一片色彩紛雜的混亂當中,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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