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蜘蛛網 ——

在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的首都——行星奧丁上最壯麗的建築物,當然是皇家的居城「新無憂宮」。

在大小無數的建築物和庭園所構成的宮殿一角,有著以前獨佔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之寵愛的女性——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蘇珊娜的居館。以前皇帝都從此館起駕前往御前會議或謁見廳,而現在他的御駕則是從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的居館起駕了。

古典的裝璜,照映在燭火燈光下的沙龍,有一位男客,他並非侯爵夫人的情人。身為皇帝御醫團之一員的他,對侯爵夫人而言,不過只是個跑腿的罷了。他是醫學博士格列瑟。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在微明的光線中,揮動那以往被皇帝握在手中的白皙玉手。此刻,在她未受邀請的宴會裡,凱旋歸來的萊固哈特正立在祝杯的圍繞中。

「我就認為讓那女人的弟弟活下去會造成不利,幾次都試著要除去這日後之害。」

那個女人是指萊圖哈特的姐姐——安妮羅傑。雖然這是殺人計畫的告白,但醫師並未指責此事,只在無言中記錄到記憶的圖書館中。

「然而,這些日子來,那個令人厭惡的小鬼卻一直活著,長大成人,竟然還成了被稱為閣下的身份!」

憎惡的能源在室內張起了細絲,宮廷醫師像是被捆住似地縮了下身體。雖然己經習慣了夫人激情的表露,但這大概永遠也無法轉換為快感吧。

「二十歲不到就當上了中將,帝國軍的權威真是低落到極點了。那個小鬼竟成了閣下,竟然成了閣下!」

「我聽說他這次升為上將了。

醫師所用的語氣相當小心,因為侯爵夫人正處身於激情之中,所以在話中所含令人厭惡的成份,也僅止於發言人自己知道的程度,這種程度的作法,對於置身於膨大而苛烈的負面感情濁流中的人而言,是精神衛生上所絕對必要的。格烈瑟醫師之所以配合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並非因為感情上的共鳴,而是回為她那逐漸消逝卻仍然強大的權力,以及她那完全沒有消失徵兆的財富。

候爵夫人仍在咬牙切齒。

「那個女人被稱為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已是不敬之至了,這次竟連那女人的弟弟都將承繼羅嚴克拉姆家——素有名譽的伯爵家名號!」

這雖然仍是未正式發表的事倩,但宮廷中以金錢和人情所建立的情報網相當發達,這不快的種子老早就已經被放進了培尼明迪侯夫人的耳中了。

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當然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世襲貴族中的名門,至今閣僚及提督輩出,各方面有十人以上,尤其第九代羅嚴克拉姆伯爵康拉·海因茲,為參加帝國曆二五三年的艾利希二世之宮廷革命的三提督之一,在特拉巴哈敘職帝國元帥,歷任了軍務、內務、國務三尚書之職,爵位也一時升至侯爵,但因次男菲利浦引起的事故造成皇女瑪格妲蕾娜死亡,而引咎辭去公職,爵位也僅止於一代而降回伯爵。而後因當主再三早逝,直系的血統無法維持,終於家系斷源而廢絕。而要萊因哈特承繼其家系,自然是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的意思。在姐姐之後連弟弟也登上伯爵的地位,企圖讓自己的子弟成為此名家後繼者的貴族不禁大怒。但是思及皇帝對安妮羅傑的偏愛,則又不能隨便開口反對。更有部分領悟到利害關係的貴族,開始讓自己的女兒或妹妹去接近菜因哈特,想要間接地擁有伯爵家。

「真是不堪入目。」

侯爵夫人口中流轉而出的侮蔑言詞,幾乎都固體化了,如果那些名門淑女們在場的話,勢必會被砸得臉上流血。

「那個驕傲的金髮小子,沒有什麼適當的方法加以消滅嗎?格列瑟。」

「您的心情我了解,但金髮小子如今已非一介無名的軍官了。即將登上帝國一級上將及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他如果死於非命,那麼司法省及典禮省可不會放過此事的。」

典禮省即是處理有關貴族的各種行政事務的機關,掌管貴族之間的民事訴訟、繼承問題,貴族子弟方能入學的學校之管理、爵位的授與等,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門第回覆也由此機關處理。只是其許可權和司法省及財務省時有重疊,大多流於形式。典禮尚書的座位,也有著貴族社會中的名士之象徵意義,而非代表政治家。

「自稱同盟的那些叛徒們,實在不中用。連一個金髮小子也沒能在戰場中殺死。」

聽到這遷怒的惡罵投向了由由行星同盟,連醫師也不禁苦笑。

「叛徒們的不中用是令人遺憾,但幸好,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還完全沒有懷孕的徵兆。」

「豈能讓她生下孩子!」

立即反射而來的聲青,令格列瑟也一瞬為之栗然。在他那懼伯的視線所注視著的前方,培尼明迪夫人,像是一尊被題名為「憎惡」的雕刻,凝然地坐著,如果白嫩的皮膚上有任何龜裂,大概那沸騰的憎惡將會噴出來燒傷醫師。

「我絕不允許那般下賤的女人被稱為國母。」

「繆傑爾家終也是貴族的一員。雖沒有爵位,但代代都有著帝國騎士的稱號,並非平民或賤民。

「但他們不是過著比平民還差的生活嗎?」

「是的,這一點的確如此。

「不管如何,終究是不是可稱為名家的卑賤之女,不能讓她再得寸進尺下去了。得讓她知道一下厲害才行。」

「可是,要如何去做……」

夫人的臉上躍動著邪惡的光彩。

「讓那女人懷孕,而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陛下的皇種,那就可以了。」

「……!」

「如此一來,不只是陛下的恩寵將消退,還是身為後宮之女所不可容許的不義之行。當然她本人和她弟弟也會被賜死,算是受到了以往得意忘形所應有的嚴罰。」

「的確將是如此。」

格列瑟已經不再掩飾他那畏縮的表情了。不論男女,對於同性之嫉妒的激烈程度,都遠遠超越出異性所能想像的。但即使如此,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蘇珊娜的這份惡意,卻無法引起他人的同情。

「不過,有可能讓格里華德夫人與人私通嗎?要以哪個男人做為對象呢?」

「沒有必要找男人,只要有精子就夠了。」

醫師的呼吸器官的功能又再一次急遽停止。

「先保存好某個男人的精子,利用你的立場讓她受精就好了。以謝禮做為鼓勵,去收集適當的男人的精液。」

「……遵命。我會依您的指示去收集男子的精液,要什麼樣的男子的精液才好呢?如果您有特別的要求請詳細告訴我。」

夫人的眼睛帶有油脂般的光澤。

「當然身分要以卑賤的為佳。智能低、沒有學識修養、容貌像猿猴般醜惡,性格殘忍且粗暴、容易沉溺酒中……啊,還有什麼呢?對了,生下崎型兒的可能性越高越好。」

「是……」

「還有,哦,對了,如果是帶有性病的病菌,能讓那女人感染的男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格列瑟擦拭著他那並未流出的汗水,巧妙地掩飾了喘息。

「要同時具有這麼多缺點的男人,在廣大的奧丁中並非到處都有啊。為期圓滿,請給我時間上的寬限,最重要的是要有找出好『材料』所需的費用。」

「花多少錢都無妨。

這是這女人唯一的「優點」——醫師心中想著,當然為了自我防衛,他並沒說出來,而鄭重地低頭行禮。他想要在所需的費用上再多加上五成,來夫人減輕一下錢包過重的負袒。

「不過,斗膽地說,侯爵夫人,即使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失勢了,而後,陛下會再對其他女人產生興趣。這一點就非我能力所及之處了,還是得您見諒。」

醫師真正想要說的是:即使消滅了安妮羅傑,皇帝的寵愛也不會回到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身上,還有她若不能生下皇嗣,則不可能取得完全的權力。以上二點,但醫師並沒有如此直言的義務。因為如果刺激了候爵夫人最敏的痛覺神經,只會招來怒聲及惡意。

不過,女人……不,人類竟會有如此覺大的改變嗎?醫師不由為之感慨。十五年前被納入佛端德里希四世的後宮時,身為子爵家千金的蘇珊娜·馮·培尼明迪被比喻為花蕾初綻的櫻草,是位令人憐愛的深閨淑女。想起她在皇帝的寢所中,如冬天的小鳥般畏俱、戰慄,醫師甚至會覺得心疼。而在懷孕、授與侯爵夫人爵位、男兒死產、三次流產……吧。這一連串的日子下來,年齡已過三十的她,雖然容色未衰,但卻已失去了豐潤,寵愛被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獨佔了。小鳥化成了啄食生肉的猛禽,她的嘴和爪郁是為了撕裂那把她從溫暖的巢中逐往北風的荒野的另一隻小鳥而磨利起來的,

醫師是把宮廷當成棲息場所的人種,如果不能正確地看出更強勁的風所吹的方向,則將不會有完全的生機。

如果明白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最後將獨佔皇帝的寵愛及宮廷內的權力的話,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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