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千億的星辰、獨一的野心 ——

被給予用來休息的六小時,用不到一成。萊因哈特延後了密艙睡眠的時間,聽克斯拉說明情由。反正在戰鬥方面暫且沒有他出場的機會,而另一方面他的好奇心也已被挑起。

在軍官用的小談話室當中的一間,迎接了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之後,克斯拉開始說了。

「原本,伊莉莎白·馮·赫典貝克伯爵千金與卡爾·馬契斯·馮·佛肯,那就是一切的起因了。」

卡爾·馬契斯,大致是個不曾認真考慮過社會、人生的青年,可說是連一技之能也沒有的人,雖然也置於軍隊,但不只是沒上過前線,就連在軍務省的出勤,都相當怠情。

但是,他風采頗佳,談話巧妙,是個騎馬、撞球與舞蹈的名人,服裝的嗜好有其品味,對女性很溫柔。不,正確地說,或許是擅長裝出溫柔的模樣。他對伊莉莎白下手,也並非真心的,但伊莉莎白這邊卻是認真的,最初稍微加以冷落的卡爾·馬契斯,不久後開始應付不了了。而再更加進展後,有名的花花公子,也認真了起來。他自己或許對以往自己的存在,生活方式有了疑問。

雖然認真了起來,但卡爾·馬契斯並不知如何經營生計之道。在年近三十歲之前,都過著向父親拿取金錢而只會散財的人生。然而,伊莉莎白的兄長赫典貝克伯爵,是個被評為「一位偶然穿上貴族之服的警察官僚」這般的嚴肅之人。

赫典貝克伯爵這邊,嚴厲地質問他,打算如何跟妹妹維持生活。卡爾·馬契斯進退無路了。伊莉莎白說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再怎麼貧困的生活也不嫌棄。那的確是真心真意的。但就連卡爾·馬契斯也明白,那不過是觀念上的童話。伊莉莎白是不可能忍受得了平民甚或更低落的生活的。

卡爾·馬契斯打算以非法的手段去取得必要的金錢。他所從事的是賽奧基辛麻藥的私販行為。總之,他確實是做了努力了。「如果把那熱情放在正途上就好了」也有這樣的批判出現,但架空的議論就不多說了,總之卡爾·馬契斯得到了與努力成正比,甚至更多於此的成果。不只是一時性地賺大筆金錢,一大群已被統化的中毒患者,理當會為他帶來永續的利益。

但是赫典貝克伯爵知道了他的秘密了。冷靜而沉著的伯爵也不禁動搖,將成為妹婿的男子竟然是塞奧基辛麻藥的私販業者,他的世界大概也會變成不名譽的麻藥罪犯的親屬,而必須接受貴族社會的嘲笑及身份地位的喪失。

赫典貝克伯爵不由得打從內心憎惡卡爾·馬契斯。但若是正面詰問他,萬一他自暴自棄地去告白了,那就萬事休了。赫典貝克伯爵首先私下對卡爾·馬契斯的長兄,也就是佛肯伯爵家的家主說明事況,令他成為陰謀的共同實施者,不久後,由赫典貝克、佛肯兩伯爵家向軍部施加壓力,卡爾·馬契斯擔任會計軍官而被送上最前線,最後榮譽地戰死。

「也就是說,赫典貝克伯爵為了將不名譽的秘密連同妹妹的未婚夫一起葬送,而將其送入戰場的嗎……?」

「正是如此,貴族社會、軍部、警察,全部同心協力,對卡爾·馬契斯宣布了非公開的死刑。」

卡爾·馬契斯若是平民,應會根據法令,被公開執行死刑吧。因為是貴族社會的一員,卡爾·馬契斯才得以「榮譽地戰死」。他因二階級升而敘職少將,佛肯、赫典貝克兩伯爵家為這「為祖國英勇戰死的英雄」舉行了盛大的葬禮。

陰謀遁走曲的演奏並未就此完全結束。成為婚前未亡人的伊莉莎白,個性改變了,在兄長的勸告下,不久便和留涅布爾克結婚。

「在下也並不完全明白,但推測起來,伯爵也是以他的方式在疼愛著妹妹吧。不忍心看妹妹形同廢人,他才讓妹妹接受留涅布爾克的求婚吧?」

「但是,為何非得是留涅布爾克呢?」

萊因哈特無法了解,但依克斯拉的推理,留涅布爾克在不久前還身在敵方陣營,這件事似乎是理由之一了。該不會是兄長給了妹妹一個作為憎恨對象的丈夫,企圖使她的精神活性化吧?

「留涅布爾克少將本身,或許也抱持和伯爵相似的心情的心情。也許他是打開心扉地跟妻子說了——殺死你未婚夫的人就是我,恨我吧——這種話呢。」

但是,伊莉莎白的心,不論愛恨,都未投向留涅布爾克。似乎也努力要去愛丈夫,但對所有的相關人士而言,一切終究是徒勞,而後終於演變到演奏曲名為「破局」之終曲的事態。

這一年,十二月一日,赫典貝爾克伯爵應妹妹之邀,造訪留涅布爾克宅邸,被問及關於卡爾·馬契斯之死的責任。在邀烈的爭論的最後,伯爵憤而離席,但在要下樓梯時,被推了下去。

從背後被推落階樓的伯爵,忍著苦痛爬起身來,但從樓上冷眼看著的留涅布爾克夫人,對準抬頭望著自己的兄長的臉,扔下了大波斯菊的盆栽。

「伯爵的臉化為一團血肉,好象已不成原形了。」

克斯拉就此結束了話題,萊因哈特為之索然,但他又發覺到這件事。

「等等,有一點本人感到不解,留涅布爾克夫人又如何得知自己的兄長,與未婚夫之死有所責任呢?」

受到萊因哈特的質問,克斯拉打開了放在桌上的高級軍官用的箱子。

「此事就與格林美豪簡上將閣下有關了,請看這個。」

克斯拉手上,有裝幀堅固的一冊厚厚的文書,沒有裝飾的黑色封面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大人,把七十六年來的生涯中所貯存的許多秘密,貴族社會及官僚界、軍部的種種內幕,都清楚地記錄下來,整理下來的就產生這個了。」

銀河帝國有檢閱制度,即使是政治或社會性的大事件,保有會對當權者會產生不利的真相,均被掩蓋了起來。針對這些事,格林美豪簡盡其所知地記述下來,加以保管,而面臨已近的死期,他將其中極小的一部份向伊莉莎白透露,要她自己做個了結。

「你打算把這記錄如何?」

「在下的自由意志是不能決定什麼的,一切由您決定,繆傑爾閣下。」

「我?」

不覺地,萊因哈特使用了不適合在公共場合的第一人稱。克斯拉保持禮儀,故作無視了。

「這份格林美爾斯豪簡文書——暫且這麼稱,那位老者將此遺托於您了。說是在他死後,將此交由繆傑爾閣下處置,而在下就擔任此一使者了,此舉是希望能對繆傑爾閣下有所助益。」

助益,那是什麼意思呢?數瞬之間,萊因哈特不知該如何判斷,並非是因為他欠缺知性,而是思索方式的不同。好不容易理解之時,萊因哈特理也打不出單純的喜悅,格林美爾斯豪簡是在這樣告訴他——在這文書中,記載了大貴族及高官們的羞恥與把柄,將之活用,來強化你的立場,使今後的戰鬥能有利地進行——老者對萊因哈特的未來,抱持著某種展望。

「感謝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的厚愛,但,本人並不想成為脅迫者,閣下的遺托就心領了……」

他的視線投向旁邊的至友。

「這位吉爾菲艾斯是知道的。本人是軍人,打算以身為軍人的器量與才幹,開拓自己的未來,就算被大貴族及高官們憎惡,也要堂堂正正地被憎惡。以脅迫的身份被憎惡、怨恨,不是本人所好。」

克斯拉點頭稱是,似乎是預期了萊因哈特的回答。

「那麼,要毀棄這文書嗎?」

「不……」

萊因哈特一搖頭,頭髮掀起黃金的波動。

「克斯拉上校,本人也要信任你,就如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信任你一樣。因此,就委託你了。你肯代為封印、保管這文書嗎?」

「永遠……嗎?」

「到歷史不再是門閥貴族們的獨佔物為止。」

這是微妙且重大的表現,表示出對現在體制的批判及有意將之改革的意思。但在具體上,並未使用到唆使「叛意」的表現。

有一天,整個高登巴姆王朝的歷史,終會不再受到檢閱,不再受到彈壓,而能科學地檢證的時候到來。不,萊因哈特將會使到一天到來,他明白地表示了此意。託付在萊因哈特未來的,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的補償行為,將會那樣的形態對歷史有所貢獻吧。

「在下明白了,就依您所說的來處理吧。這文書會加以封印,儘可能的加以保管。」

克斯拉平穩而帶著確切的語氣言明了,其態度足可滿足萊因哈特的信賴感,帶著文書的克斯拉,說明在此攻防戰線結束後,將立刻離開伊謝爾倫之事,與之告別了。

「要回奧丁嗎?」

「回到奧丁,然後將前往某個邊境星域吧。」

「邊境星域?」

克斯拉冷靜地接受了萊因哈特的驚訝。

「在下並不太受軍部首腦喜好,得到格林美爾斯豪簡閣下這知已,才得被容許留在奧丁,但那也只限於閣下有生之年了。」

前往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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