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伯爵家候補繼承人 ——

成為軍務省高等參事官既宮廷問官的格林美爾斯豪簡上將,為了叩謝恩典,去到了皇帝的居城「新無憂宮」。那是在六月十一日。

在為謁見而設置的侯傳室,原本盤算會等上大約二十分鐘,但老提督等了近二個鐘頭左右。而其中大部分的時間都睡覺。被侍從叫醒,由侯傳室緩緩步向謁見室的背影,一陣低聲秀笑的微波朝著他搖曳。「瞌睡子爵」或「日光浴提督」之類的評價也不是現在才傳開的,據說連皇帝也都不加過問的。在侯室列隊的人們看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打瞌睡的樣子,有人為之苦笑,也有人拿他來作為輕薄的打賭的對象,早已沒有廷臣會去認叱責他的無禮了。不過,這一天,在格林美爾斯豪簡老者之後,入座的財務省官露出了不悅的表情,那是在他發現套著天鵝絨椅套的奇子上有一大片口水的時候。

在謁見室中,合計起來共一百三十四歲的兩個男子,形式上的禮儀及漫無邊際的話持續了約五百秒鐘,使得侍從們發出忍住打呵欠的耐心。但在無意義談話停止之後,皇帝轉換話題。

「對了,關於在你手下做事的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那個人。你覺得他如何?……」

「哦,呃……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之弟吧。啊,一看見他,也就足以想身為姐姐的伯爵夫人的美貌了。」

老提督笑了,但那和好色的表現相去甚遠,是種乾涸的笑聲,所以皇帝似乎也被挑起想斥責他的意欲。

「年輕真是美好啊,陛下,一看到那個年輕人,就叫人打內心裡這麼想。似乎這世間沒什麼可能的似的。」

皇帝以銀匙攪著咖啡,不怎麼專註地望著那白色紋捲成漩渦的樣子。

「是啊,格林美爾斯豪簡,人類所做得到的事大概沒有他所做不到的吧。除了特殊的學問技術以外……」

老子爵一點頭點贊同,皇帝就拿起湯匙。似乎是細心地以手指將湯匙轉著。

「事情是這樣的,格林美爾斯豪簡,以位階而言他只是個帝國騎士,因為他還只有十八歲,現在保持這樣也好,但在他成年之前,朕想賜給他一個顯赫名門的貴族家名。」

「陛下是想加添他聲名地位?」

「這個嘛,或許被加添聲名地位的不是他,而是那家名吧。那也先不考慮,朕的想法,你覺得如何?」

「很好啊。」

「很好嗎?果然是如此,朕也是這麼認為。」

皇帝發出象是弄痛了喉嚨似的笑聲,向老貴族發出要他們退下的手勢。

宮廷里對傳聞、流言來說,是理想的繁殖地。皇帝的打算,滑走在人們的舌耳之間而至落入萊因哈特本人的知覺之中,時間短得連變更日曆的必要也沒有。

「皇帝似乎向宮內省指示,當我二十歲時,要讓我繼承某個伯爵家。」

因為未獲子息或女兒出嫁而斷絕血脈的貴族世家,因皇帝的指示而使其家系復活的例子有過許多,並非什麼罕見稀奇的事。萊因哈特拿出爵位號名錄來向吉爾菲艾斯說明。

「好象有幾人侯補的,呃,我猜是布邊塔諾家、艾先巴哈家、羅嚴克拉姆家……還有好多個呢。」

要說罕見的話,是吉爾菲艾斯覺得萊因哈特似乎坦然地為皇帝此番好意而高興,以不常來說對皇帝的恩寵,總是以曲線懷的感受表現來回報的。

「要丟棄繆傑爾這個姓嗎?」

這個詢問並沒多大涵意,但一瞬間,吉爾菲艾斯對閃動著冰藍色的雷光。

「所謂的繆傑爾啊。吉爾菲艾斯,是個把自己的女兒賣給權貴的不知廉恥的男人的家名,這種家名,丟到下水道去沒什麼好可惜的!」

萊因哈特感性的熾烈,使得吉爾菲艾斯不由瞪大了眼睛。自己還無法完全掌握住這個人的氣質。這件事,吉爾菲艾斯不得不自省。

去年,萊因哈特的父親暴斃的時候,金髮的年輕人象是將淚腺石化了似地與淚水絕了緣。對他而言,似乎想把忌恨的不名譽的家名,和遺傳學上的父親一起收入棺柩,葬入地下似的。

而在此時,在宮中這個連萊因哈特都已耳聞的傳聞,當然沒有理由會迴避門閥貴族的聽覺。萊因哈特將繼承某個名流的家門,這個消息,使他們之間的一部分大為憤怒。

「羅嚴克拉姆伯爵家,不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門閥貴族嗎?把這賜給一步登天的小子繼承,怎麼象話!素有名譽的帝國貴族的家門,幾時淪為寒門之人的陞官爵遊戲的廉價獎品了!」

臭罵萊因哈特、大嘆時勢之後,剩下的能量也向此事的決定者——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濺起泡沫了。

「原本陛下在大公的時期,就未接受過帝王教育,也只有遊戲方面才出名啊。不過以帝國和貴族長年來的交誼,竟然沒能顧及我們,真是太不留情面了。」

除了憤怒以外,也有不知是嘲弄或灰心的見解存在。

「細想起來,畢竟是那個格林美爾斯豪簡在擔任侍從啊。如果原本意志不夠強韜的話,當然就會近朱者赤了。」

這種意見若是平民提出的。立刻就會被憲法兵隊或社會秩序維持局所拘禁,課以不獲之大罪,被處以死刑或流放吧。但是在門閥貴族之間,只要不是在正式的場合說出不予過問的是一般常例。這不只是表現在言論方面,門閥貴族有其特權而已,也是皇帝、甚至高登巴姆王朝是門閥貴族們精神上之所有物的一種奇怪而隱約微妙的心理作用的表現吧。

而且是在縫補這些隱約微妙的空氣似的,開始傳出奇怪的流言,那是與賀爾曼·馮·留涅克爾布的身世有關的,說是留涅布爾克是母親的姓氏,其親生之父是高登巴姆帝室中人,他的逆流亡,是得知自己出生秘密的留涅布爾克抱持了繼承帝位的決心所致。當做故事聽是很有趣,但至少並沒有任何證明物被提示在人們眼前。

只不過,這類的傳聞一向是雙刃的劍。假設留涅布爾克的生身之父真的是高登巴姆帝室的一門,在曲折的宮廷陰謀的迷宮中,或許反倒會成為危及其身命的要素。

不管如何,留涅布爾克本人也不予否定那流言,似乎是冷然地無視而不見著。

各種傳聞及流言,都被現今的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沒有直系兒子的這個危險的事實所增幅。因為在專制帝國里,沒有憲法,也沒有議會,而是由君主的意思決定一切。

沒有皇太子。這件事本身,在防止權力構造的二重性方面,有時是有著積極意義的。過去在人類的地政治課地代,廢除皇太子制度。採用以皇帝遺言來決定後繼者的制度的文明也是有的。但是,對現實上的,而且是現在的高登也姆王朝而言,卻孕育出分裂與內鬥的危險,成為巨大的不安要因。

有關於留涅布爾克的這奇怪的傳聞,也侵入萊因哈特的耳中,他並不相信此事,因為在閑來無事的貴族之間,許多人都具有無現任的傳奇作家的天份。

不過,如果放出這傳聞的是留涅布爾克本人的話,那麼這是多麼惹厭的傢伙啊——萊因哈特這麼想。不由自己本身實力與才幹去獲得地位,而竟然以帝室內之一門這樣的血統作為武器。即使萊因哈特是這麼想,也沒證據說放出傳聞的主謀就是留涅布爾克。或許萊因哈特只是在對自己本身的想像發怒而已。

萊因哈特本身,是想在成為伯爵家的後繼者,便是那只是意味著在通往至高之座的階梯途中,設置一個舞檯布已。在第一次他自己累積經驗、提高能力的同時,必須培養足夠的周邊勢力才行。為此,若是伯爵家的家名可以利用的話,那就利用吧。再加上能夠和繆傑爾這個性氏別離的話那理由就已經很足夠了。

「我說,吉爾菲艾斯,實在是總覺得叫人發慌,這要在腐敗的土裡,樹木也會腐朽。怎麼不趕快發起下一場大戰鬥呢?如此一來,可以不必呆在這種飄著腐朽氣味的地方,而階級也能再晉陞。」

萊因哈特的發言,大概是被超保守派的門閥中文與絕對和平主義者雙方所忌諱吧。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讓吉爾菲艾斯以外的人聽到的話,一定會嘲笑他的不遜。但是反過來說,以客觀來看,這也不只是僅限於被嘲笑的夢想而已了。

這一天,結束了在宇宙艦隊總司令部形式上的出勤的萊因哈特,獨自走在回寄宿處的路上,因為吉爾菲艾斯出度只有校官級軍官的戰術研究會,應當倒比較遲的。從後方開來的地方車,在他旁邊緩下了速度,坐在駕駛座的貴婦人。向他揮手問侯,萊因哈特慌忙地回禮。

那是姐姐安妮羅傑的友人瑪格妲蕾娜·馮·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現齡二十五歲,比安妮羅傑年長二歲,她並不是嫁給男爵丈夫,而是本身就是男爵家的家主,是足已稱之為才色兼備這舊式形容詞的女性,精神上的骨骼也相當雄健,如果是男性的話,必定將成為貴族社會中的俊秀。

安妮羅傑在貴族社會中是孤立的。以其出身是虛有貴族之名的貧窮的帝國騎士來看,會招致盲信血統及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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