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顯微鏡規模的叛亂 ——

和艾爾·法西爾脫出相比,現在楊威利所迫切面臨的危機,規模少了很多,但是以切身的危險來說,可一點也不輸當時,而且連想榨出不存在的智慧的時間都沒有,更是可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處境。

加以十足的美化後,可以說楊威利是個深謀遠慮的人,但絕不能說是善於隨機應變的人。在這時候,爆音和閃光,以及不斷落下的建築物的破片中,楊所選擇的,是最為容易同時效果也最好的一條路——向比他更有能力的別人求救。

「坎菲希拉上校,能否快點帶我們離開此地呢?」

「是不是我耳朵聽錯了?怎麼會拿這種事來拜託我呢?」

「在我認為,上校大人不會沒有事先準備好退路,就貿然深入險境的。」

「你這是太高估我了吧?年輕人。」

「是上校自己太謙虛了。」

正想再繼續往下說的時候,頭頂上傳來爆音,大群的小碎片和埃塵直往楊身上落下,艾爾·法西爾的英雄就像穿上了灰塵制的裝甲似的。

派特里契夫上尉對這個靠不住的上司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也加入交涉。

「上校大人,您也許對已看透人世來日不多的自己,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但楊少校的未來比過去不定期要來得長,而且又是有前途有作為的人才。我覺得如果救了他,即使對上校來說,也絕不會有不好的結果才對。」

相當大塊的填充材料的破片掉下來,打中肌肉厚實的背上,派特里契夫動也沒動一下。

派特里契夫上尉的說法,很奇妙地坎菲希拉上校似乎很中意,另外一個原因,也是因為的確沒時間了。低著頭走到牆角,從口袋中挑出自製的高周波發生裝置開始操作,過了兩秒,地板的一部分,發出非常不滿的軋軋聲,出現了1個70乘70英寸的正方形出口。

「這是15年前廢棄不用的通訊用通路,在地下縱橫分布著,就潛入這裡避過這一難如何?」

「為什麼不利用這個逃脫呢?」

「我是很喜歡樹立計畫,但不喜歡失敗。如果真正實行了的話,心情會一下子沉重起來。」

不過,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不能再說什麼了。讓柯斯提亞這種小惡徒獲勝在那裡洋洋得意,也很叫人不舒服。坎菲希拉一面這麼說明,一面讓楊和派特里契夫進入通道。派特里契夫的身體,總算是平安的進去了,坎菲希拉又在通道的入口,對茫然失去自我、左右徒然往返的逃脫兵們招呼:「喂,勇敢的諸位逃脫兵,如果不嫌棄的話也一起走如何?當然不勉強各位。」

也不必太費力地勸說,就算中尉不情願,也沒有其他的路好走,就這樣,2名同盟軍人和5名帝國軍人逃入廢棄的通訊用通路內部,躲過了無差別攻擊的射擊。

急急忙忙走在狹窄的生命之路上,普雷斯布魯克中尉以非常懷疑的語調提出疑問:「這條通路走下去,會從什麼地方出來?」

「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會減少後面的樂趣。」

坎菲希拉上校輕鬆地,調侃著年齡足以當他的孫子的中尉。普雷斯布魯克中尉雖然是一臉不滿的表情,但覺得就算在這裡吵吵鬧鬧,也實在太小孩子氣,所以就閉上嘴巴,開始往前走。

在黑暗的通路中,一行人沒辦法走得很快。頭頂上的震動和爆炸音逐漸遠去,這狀況代表炮擊戰已經逐漸平息的意思,這麼一來,接下來就是持著槍的士兵要準備沖入的階段了。

通路之中,容不下兩人並肩而行,因此像派特里契夫這種的身材尺寸,就連站直往前走都很困難。勉強彎著腰往前走的派特里契夫,沒多久就覺得,身體對勉強採取這種不舒服姿勢,在大表抗議。

「大概是認為不過是在邊境,所以隨隨便便也無所謂吧,真是太可悲了。所長要是能做事更緻密一點就好了。」

「要是做事太過於細緻的話,我們的機會會越來越少,還是馬馬虎虎就可以了。」

楊所說的並不是警語而是真心話。

這時候,坎菲希拉上校忽然停下來回過身,向重要的配角之一說道:「中尉,你的那種差勁演出也差不多可以收起來了吧?想一直到死都要守住舞台當然是你的自由,不過日後要是在墓志銘上寫著非你所願的文句,也是無法提出反對,對家名來說,是不是有點顧慮呢?」

諄諄勸說,還不如說是更事不關已的態度,似乎是像這種程度的道理都不明白的傢伙,就隨你自己要死要活了。把自己的立場先暫時放在一邊,楊注視著這普雷斯布魯克中尉的反應。

狀況的轉變,加上又被坎菲希拉的心理優勢壓倒,普雷斯布魯克中尉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不過在他來說,分析事態時,如果採取不合作的態度的話,是無法將答案找出來的。一言不發、固守沉默之城數秒之後,像反抗期少年似的態度也到此為止了。

「我也沒有特別的演什麼戲。」

就像認命了似的,這麼回答。

「只是所長和我約好了,協助他的話,他一定想辦法讓我擠上特赦的名單,在半年之內就可以被送回帝國本土,這樣而已。」

遺返故鄉,這樣的約定對俘虜來說,就像是蜂蜜似的誘人,就算仍然抱著疑惑,期望終究還是會將疑惑壓倒。抱著近似同情的心情,楊詢問柯斯提亞提出的合作內容。普雷斯布魯克中尉的回答是「揭發坎菲希拉上校隱瞞的種種不正行為」。

「原來如此,我的不正啊……」

坎菲希拉上校好像非常開心的笑了出來。到底是已經修練到了可以拿自己本身的境遇當玩笑開的境界呢?或者是,多少有些自信可以脫離這個困境呢?比率暫且不論,楊認為兩方面都有。

「也就是說中尉只是受到柯斯提亞上校的遊說,同意他的提案而已是吧。」

派特里契夫上尉這麼一問,普雷斯布魯克中尉的表情半是怒氣,半是傷心。被柯斯提亞騙了的事實即使無法否認,在這種場合如果主張自己也是受害者的話,好像又太窩囊了。

「以帝國軍人的名譽我可以肯定的說,對於柯斯提亞的這種下流陰謀我一概不知情,我絕對沒做出任何有辱家門的事!」

「也就是說,普雷斯布魯克中尉,你從一開始就被柯斯提亞騙了,對嗎?」

派特里契夫上尉將年輕的帝國軍軍官的主張,客觀地整理一下,但普雷斯布魯克中尉的表情,好像更進一步受到傷害似的,提不出反論,只能靜靜的保持沉默,這等於已經默認了派特里契夫說的話是正確的。

「用不著覺得丟臉,是所長太過惡毒了而已。」

一面安慰他,一面擺出老大哥姿態的派特里契夫聳聳肩,似乎是發覺了身為同盟軍軍官,卻對敵國的軍人說上司的壞話。楊也不打算叱責他,他招呼的對象,是領先走在前面的坎菲希拉老人。

「上校大人,您似乎對種種事實都相當的清楚,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這種狀態該如何處理才好,您一定也非常清楚吧?」

聳聳肩,老上校回顧楊。

「我只是引起騷動而已,收拾的工作該由年輕人來負責。總之,我已經告訴卿逃脫之路了,所以期待卿等能有將之活用的,這應該不是什麼罪過才對。」

坎菲希拉上校幾乎沒出聲地笑著。對才從軍官學校畢業一年左右的楊來說,簡直就像是被年老的主考官考驗自己的力量似的心情,再想請坎菲希拉上校幫進一步的忙,也許就和請他幫忙作弊是一樣的。

「什麼時候開始,事情變成這樣的呢?」

似乎感覺到了事態的變化,派特里契夫上尉小聲的耳語著。聽到楊的回答道:「真是的呢!」之後,巨漢的上尉注視著老上校的背影,摸著下巴:「真是難對付的老人,即使都已經成為同盟軍的俘虜了,到現在還像處於帝國軍的中樞,計畫對付同盟軍的謀略似的。」

派特里契夫的感想,楊差不多完全同意。坎菲希拉如果當上了元帥或是一級上將,能行使和他地位相符的許可權的話,同盟軍可能會吃大虧也說不定。楊似乎重新認識了一次,歷史上,有著複數可能性的實例,並且,如果坎菲希拉是站在那種立場的話,首先不用說,楊絕對是化為耶柯尼亞的塵土,不會有錯的。

在通路中前進的時間,大約只有10分鐘左右,當坎菲希拉告訴大家,就快到出口的時候,楊也無法單純地高興起來。看情形,柯斯提亞上校是他的敵人了,但如此一來,收容所的執勤的士兵們又是如何呢?收容所內全部都是敵人嗎?

「這就要由士兵們自己判斷了。他們是對上司盲從呢?或者是能夠明白事理?隨著這個選擇,我們的命運也會隨之左右。」

又是不出聲的笑了起來。

「民主主義國家的軍隊,士兵們處於危境中會採取何種行動,我對這一點感到非常有興趣……」

上校眯著眼睛看著楊。

專制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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