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收容所行星 ——

行星耶柯尼亞,位於距離同盟首都海尼森480光年的達納多斯星系中。楊威利少校於宇宙歷788年10月15日,奉命調任軍部耶柯尼亞俘虜收容所的參事官一職。從行星海尼森出發是在10月31日,到達耶柯尼亞是11月9日。原本說來,其實也不是需要花上9天的行程,但由於位置偏離主要航線,因此管制方面有延後處理的傾向,常常要花上很長的時間在中繼地點等待,以及在這條航線上飛行的宇宙船,都被歧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已。

走出宇宙港的寒酸建築之外,楊正在考慮要怎麼辦才好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位年輕大個子的軍官站在正面向他敬禮。

「是楊少校吧,我是派特里契夫上尉,特地來迎接參事官的。」

個子又高,肩膀也寬,身體也非常厚實,年齡大概要比楊年長5、6歲左右,看起來非常氣派,是個非常健康的青年軍官,看著比自己年輕的上司,雙眼中也沒有半點在意的神情。讓軍官學校的學弟超過自己,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不太愉快,而這位上尉似乎沒有這方面的心理障礙。

「行李由我來吧。」

派特里契夫上尉說著就伸手,把楊拖在後面的沉重行李箱拎了起來,看他那種輕鬆的動作,簡直就像拿著羽毛枕頭似的。似乎和派特里契夫的身體一樣,臂力也是相當可觀的。

讓楊坐進助手席後,派特里契夫立刻發動地上車。可稱之為老爺車的這輛地上車,內部裝潢也好、機件也好,都已經被使用得超過充分的程度。就像是對老兵特別照顧似的,駕駛得出乎意料細心的派特里契夫,在發動後兩分鐘打破沉默。

「老實說,前途比較被看好的軍官,很少會被分配到此地來的,當然我也不例外,因此像楊少校這樣有名的人會被調來此地,實在是令人無法想像。」

「我也不是前途多被看好的啊。」

「您太謙虛了。」

「真是謙虛就好了。」

坐在助手席上的楊換了一個姿勢。地上車的透明保護罩持續的發出細細的、低沉的,像是有裂縫似的聲音,較大的砂粒乘著風打在保護罩上,好像在說「認命了待下來吧」像在恐嚇楊似的,精神飽滿的歡迎他。楊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變得很愉快。

「以後我會陪您來參觀市區。」

會這麼說,是因為派特里契夫的身份是參事官助理,今後楊要是想完成自己份內職務的話,他的幫助是絕對必要的。這位助理的能力的高低還是未知數,但派特里契夫本身的氣質,似乎離邪惡相當遙遠,對楊來說,至少可以先放下一半的心。

「如果能真正實施大規模的綠化計畫的話,居民應該早就可以超過1百萬才對。」

但事實上,居住在這個星球上的,只有平民106900人,軍人3600人,帝國軍的俘虜55400人而已,連首都海尼森的一條街道都填不滿的人口,全部集中居住在狹窄的植物繁生地域。雖然說是非常狹窄,但由於人口太少的緣故,過於稀疏的印象仍舊不會改變。有著豐饒的水和植物但人口很少的星球,在有人類進出的宇宙中是不存在的,人類沒有水和植物的話是無法生存的。

楊拜託派特里契夫上尉帶他到標高較高的地點。地上車走在沒有正式鋪設、只是在砂地中注入硬化劑的路面上,最後在一個較高的小山丘上停車。色彩單調的平坦土地展開在面前,在這之中,植物的綠色和水的藍色,似乎強調著些微的生命力。

像這樣眺望著,就會了解行星海尼森是個如何深受水與綠之惠的豐饒土地。建國之父亞雷·海尼森下定決心完成的1萬光年的長征,的確獲得他所求的回報,這是指自然環境方面。

「問題是在於政治方面又該怎麼說呢?」

這麼想的話,並不是在諷刺,他是真心的尊敬著亞雷·海尼森,當看到他的理想被貶損、被玷污,民主政治墮落成了愚民政治的時候,會覺得不愉快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光明正大在政治上行不通,這的確是事實,但對於用這個當做免罪符來到處揮舞、盡情擴張私權的這種人,楊根本無法提起尊敬他們的心情。

話又說回來,在這裡設置的俘虜收容所,佔地面積664萬平方公里,位於綠地和岩石沙漠的界線上,佔地範圍有三重的鐵絲網圍起來,但就算從收容所中逃出動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要到其他的星球上去,非得利用一個月僅有一班的定期客貨機不可,再加上根本不會有停泊在星球上的行星間運輸船。人數超過5萬人的俘虜比較起來也是較為自由,也能自由出入收容所,可以去農場或礦山去打打零工,或者是到行星上唯一的都市,耶柯尼亞大都會——明明是窮鄉僻壤還偏偏取這種誇張的名字——去買東西。基本上,夜間是禁止外出的,但能趕得上就寢和起床時的點名就不會有事,甚至更極端的,在這中間,如果離開收容所然後又回來的話,絕對不會受到處罰。原來說來,同盟是自由的民主社會,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因為這個理由,所以對帝國軍的俘虜待遇相當寬厚,但由於財政上的問題,不能在這種地方太浪費,不過就算現在,俘虜們所受到待遇也絕不能說是惡劣的。「比同盟軍的下級士兵所受的待遇還好」這種話,還被拿來當作不好笑的笑話來說。

從只是名為「宇宙港」的宇宙港到收容所,坐地上車要花1小時的時間,從收容所正門到所長室所在的本部,還要再花上10分鐘的車程,從玄關大門徒步走到所長和等待接見,又各花了5分鐘。好不容易楊總算見到他的上司所長了。

「我是楊威利少校。」

「你好,我是巴納比·柯斯提亞上校。」

在自由行星同盟中,校級軍官的退休年齡是65五歲,以楊的標準看上去,柯斯提亞上校似乎已經將近退休年齡,但實際上,上校只有59歲而已,對楊來說,是和他父親同年代的人。柯斯提亞上校有著像是在黑褐色的布料上雜亂放著白色絲線似的短髮,和同色調的硬短鬍鬚,是個有著對茶色的眼睛的中年人。給楊的印象有點太一板一眼,不過這當然是以楊的眼游標准,如果讓楊來看也覺得「不太像話」的話,這個人身為軍人來說,問題可就大了。

楊的視線停在坐在書桌之後的柯斯提亞上校的頭部上方。一張放大的照片,裝在相框中,裝飾在牆壁上,那是「730年黨」的其中之一,被冠上「進行曲」這個冠詞的賈斯帕提督的肖像照片。察覺到楊的視線,柯斯提亞少校重重的點點頭。

「是的,我年輕的時候參加過第2次迪亞馬特會戰。」

也不是很令人吃驚的事,參加過那次會戰生還的人有好幾百萬,除去在那之後死亡的人,剩下的人還是相當多,只不過以年齡說來,就算是在當時最年輕的人,到現在也應該有60歲了才對,沒想到柯斯提亞上校就是這其中之一。

肖像照片中的人,靜靜的承受著楊的視線。從軍服胸前的階級章,很明顯地可以看出這是第2次迪亞馬特會戰當時的照片。年輕、銳利、精悍、充滿鬥志及生氣的「進行曲」賈斯帕,是當時的中將。和有著不幸晚年的僚友們不同,對賈斯帕來說,也許有比第2次迪亞馬特會戰更精彩的時期也說不定。

柯斯提亞上校閉起眼睛,回想的漣漪似乎傳遍了全身。「我在那個進行賈斯帕的手下作戰,才剛從專科學校畢業,16歲,是最年少的士兵。我到現在還記得賈斯帕提督對我說話時的感動。」

楊回想起蜜莉亞姆·羅察士的話。真實和事實間的差距,這當然不是指善與惡之間的差距。基本上來說,認為哪一邊比較重要,應該任由各人的自由來判斷,問題是在於,A這個人的真實和B那個人的真實相互衝突的時候,其中一方不當地侵害他方的這種場合。比方說,把當權者或仰其鼻息之輩的歷史觀,強迫灌輸給一般市民的話,這就會產生出像銀河帝國的那種社會出來。

柯斯提亞上校,從專科學校畢業過了43年,只差一步就會被人稱之為「閣下」了。對21歲就誤打誤撞升到少校的楊來說,想到柯斯提亞的辛勞,不由得為之臉紅。真是的!楊對於被捲入一團混亂中,結果反而出人頭地的自己,重新認識了一番。不過這個姑且先不去管它,楊趁機提出他的問題。

「布魯斯·阿修比提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對楊提出的疑問,柯斯提亞表情認真的斜著頭思考著。

「總之就是個像神話一樣的人。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能被批判啦、或者批評的對象。」

也就是說,已經成了一種信仰了。從柯斯提亞上校給人的印象,不知道為什麼,楊似乎能夠理解。

收容所長柯斯提亞上校,將一名士兵的回想放回過去的領域。對這個年齡和他相差38歲、階級卻只差兩級的新任部下,有許多事要訓示,即使是著名的「艾爾·法西爾的英雄」,一個從軍官學校畢業還不滿一年的小毛頭,對俘虜收容所的營運,應該是一無所知,沒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