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們都是孤獨的 第二節

「不想見……見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已經到了不如不見的地步,也就再沒什麼好說的了。

夏洛見南珂滿臉疲倦,等她再次睡去才走出病房。顧南城雙手抱胸靠在牆上,後腦勺抵著牆壁,聽到她的腳步聲立刻回頭,只問:「醒了?」

「你聽到了?」

顧南城示意她看向周圍,才說:「太安靜了,想不聽到都難。」

「南珂為什麼連見都不願意見你?」

顧南城兀自回過頭去,斂眉思索著什麼,好一會兒後,直到夏洛覺得他不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時,他才緩緩開口對她說:「我十五歲的時候被南珂的父親收養,她父親器重我,沒過幾年就讓我進公司幫他打理生意,但我狼心狗肺,一時鬼迷心竅,找人故意接近她父親,企圖從她父親手裡拿到安遠集團。我本以為這事兒能瞞一輩子,沒想到還是被捅破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刻意忽略了其中的細節。凌晨時分,住院部的走廊里異常安靜,白熾燈下盤旋著飛行的小蟲,他耷拉著腦袋,濃密的發遮住他的表情。夏洛沒想到自己聽完他的話後會如此平靜,和此時此刻安寧的氣氛一樣。

「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理由?」她想了想,問他。

顧南城卻笑著搖頭:「沒有理由,就是忘恩負義,野心太大,才走到今天。」

「顧南城你知道嗎,真正做了壞事的人他是不可能坦然地說出自己做過什麼壞事的,能夠坦白的人的內心必然是坦蕩的,所以我寧願相信,你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畢竟,即便南珂的父親死後,你也從未對南珂不利。」

如果真如顧南城自己所說,他是因為野心而搶了安遠集團,那麼南珂又怎會安然地過到今天?真正有野心的人必然會斬草除根,至少,不會讓南珂待在青城這麼久。何況,以她看到的顧南城而言,他對南珂的保護深刻而隱忍,很多事情,不能只用雙眼來判斷。

顧南城淡笑一聲,移開了視線,說:「也只有你會覺得我有苦衷。」

夏洛挑了挑眉,又和他待了一會兒,才進去窩在南珂的床頭閉了眼睛。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分辨對錯。也許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正的對錯,只有能不能、想不想。

南珂在醫院住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這天夏洛來接自己出院,在辦出院手續的空當,她百無聊賴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看。突然看到當時腿受傷做手術留下的傷疤,不禁感慨,這一年似乎和醫院特別有緣,進進出出,連從前最討厭的藥水味都不那麼讓她排斥了。她正愣怔間,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以為是夏洛回來了,笑著回過頭。然而在看到來人後,笑容隱匿,不禁多了幾許防備。有些人她不願意見,卻偏偏喜歡在她眼前晃蕩。

齊律一臉的嬉皮笑臉,走近南珂,像老朋友似的跟她打招呼。南珂並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嘆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應該會很感謝我,畢竟是我讓你看清了顧南城是個什麼樣的人。」

「顧南城竟然沒把你轟出城去,你實在該感謝他最近太忙疏忽了你。」南珂冷冷地說。

「走是一定要走的,不過在走之前,我覺得有一樣東西有必要親自交到你手裡,我想你一定會很感興趣的。」

南珂不語,自從曝出顧南城、喬楚和她父親三人關係的新聞後,連帶著她自然也知道了向人爆料的便是齊律。當初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她一度以為他會是自己的幫手,即便後來看清了他的面目,但當她知道這個人接近自己的目的竟然是這樣的時候,還是氣得渾身顫抖,「人心險惡」四個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也許,這大概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點事了。」齊律想想,又補充,「雖然對你來說可能並不算什麼好事。」

他說著便將一個U盤放到南珂身邊的床上,退後幾步跟南珂道別。南珂看著他漸漸走遠,突然問他:「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齊律自然知道她話中所指,背對著她,並不回頭:「我也有我自己想要的東西,這麼多年一直為別人活著,直到我發現我為之活著的那個人也在為另一個人活著。大概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我不願失去她,所以只能拚死一搏,只有讓她對他死心,她才有可能來到我身邊。嗯……可能有點複雜,但是南珂,我的確對不起你,其實……本來是沒你什麼事的。」

南珂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可他已經走遠了,而她也沒有再聽下去的慾望,手邊的U盤一下子成了燙手的山芋。她定定地盯著它,不知道這裡面又會藏著什麼驚天的秘密?如果又是那樣不堪……

南珂第一次做了一回鴕鳥,齊律來找自己本就沒安什麼好心,再加上他之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於是當南珂跟著夏洛離開病房時,將齊律交給自己的U盤扔進了病房的垃圾桶內。她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是多少,有些不堪一次就足夠了,如果註定是自己不會知道的,那便不知道好了。

分明還年輕,可這個時候的南珂卻覺得,心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紀北的意外出現讓南珂這段昏暗的人生出現了亮光,紀北依舊是那個少年時意氣風發的紀北。他一身清爽的白色襯衫,背著他的寶貝相機風塵僕僕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南珂記得很清楚,那天青城的天陰沉沉的,連霧氣里都有陰霾的味道,望著窗外的庭院,心情被天氣帶動,彷彿與生俱來的悲傷再次在心底蔓延。

然後紀北就那麼出現了,他遠遠地站著對南珂揮手,南珂幾乎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

曾經也是紀北,在自己灰暗的人生里點亮了一盞燈,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朋友。她想,如果不是因為先認識了顧南城,她大概會愛上紀北。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心情不好,肚子餓嗎?」紀北照舊有些壞壞的語氣,說著兩句前後不搭邊的話。

南珂不自覺地咧開了嘴,問他:「你怎麼突然來了?」

「顧南城找我來的。」紀北並不隱瞞自己來青城的目的,不過即便顧南城沒有找自己,他也準備抽空來看看南珂。

聽到「顧南城」三個字,南珂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紀北在來之前就大概猜到了這兩人必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否則那人也不會千方百計找到自己希望自己能來青城陪伴南珂。他從前見過南珂思念那人的樣子,虔誠得彷彿那就是種信仰,所以紀北始終覺得,能被南珂惦記那麼多年的人,一定不會是不好的人。

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庭院里的花已經陸陸續續開出了花骨朵,老宅牆壁上的爬山虎覆蓋了一整片牆壁,一直延伸到南珂房間的窗口。忽然刮來一陣風,吹得枝葉在風中搖曳,也吹亂了南珂的發。

「我千里迢迢趕來,你準備就讓我站在這裡?」知道南珂不開心,紀北於是岔開話題,笑著拍了拍她的頭。

南珂卻對他說:「還沒吃。」

紀北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的上個問題,於是哈哈大笑起來,拉著南珂在附近找了個餐廳填飽肚子。南珂對吃的向來沒有多高的要求,只要不是實在難以下咽,秉著吃飽的原則,她也能把食物悉數送進肚子里。

「南珂啊,要讓自己活得開心些啊。」吃到一半,紀北忽然說道。

南珂依稀想到這句話與當年自己離開米蘭前夕紀北送別自己時說的一模一樣,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是真正希望自己開心的話,紀北必是其中之一。

他看盡她的喜怒哀樂,知道她所有的快樂和痛苦,她在他面前無所遁形,更沒有掩飾的必要。

回去的時候南珂忽然拉住紀北的胳膊,紀北剛想回頭,卻被南珂攔住了。南珂的頭抵上紀北的背,聲音悶悶地說:「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紀北立在那裡,默不作聲地站著,可身後女孩低低的啜泣聲清晰地傳進耳朵里,壓抑的哭聲貫穿他的身體。南珂很少在他面前哭,她從來不會將自己的軟弱展現給別人看,哪怕是親密無間的人。可此刻,她靠在他背上,泣不成聲。

他能感覺到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漸漸用力,彷彿只有那樣才能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一般。

「很疼……真的很疼……」南珂壓抑了那麼久的心事終於在面對紀北的時候坍塌了,心裡的疼無法用語言訴說,那種百轉千回的疼痛,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像繩子一樣勒緊她的喉嚨。也許就那麼死在夢裡,總好過苟延殘喘地活在現實當中。

遠處,顧南城靠在車窗口,默默注視著那兩個人。這是自那次與南珂分別後,第一次見南珂哭得如此肆無忌憚。哭出來大概會好些吧?總比憋在心裡要好太多。他盯著她的身影,胸口心臟的位置不斷地抽痛。

可惜現在自己連站到她面前都成了一種奢望。因為太珍視,反而變得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青城忽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石景天因被人匿名告發偷稅漏稅和行賄被拘留,各大媒體報紙都將目光注意到了石景天身上。當初被炒得火熱的南震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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