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我心上開了一槍 第三節

林遠洋跟南珂記憶里的差不多,高高瘦瘦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顯得十分平易近人。他似乎對南珂有些印象,見到她時笑了笑。夏洛撒嬌似的跑過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南珂面前。

「林先生你好,冒昧打擾你了。」南珂小心翼翼地說道。

林遠洋擺了擺手說:「哪裡的話,洛洛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南小姐請坐。」

在南珂尚且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時,夏洛已經率先替她開口問道:「遠洋,南珂想問你一些事。」

林遠洋是何等聰明的人,在得知南家小姐找上自己時便明白她想幹什麼了。在這青城,南震天去世一事當時鬧得轟轟烈烈的,而南家小姐孤身一人被迫隔離,這事兒在圈內都是公開的秘密。如今那些人雖然還尊稱南珂一聲「小姐」,但誰都知道,現在安遠真正的主人已經是顧南城了。

見林遠洋只是笑笑,並不急著回答,南珂暗了雙眸,低聲說:「林總若不想說,我也不會強求。」

反正林遠洋不是第一個拒絕自己的人,也一定不會是最後一個。

林遠洋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該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

南珂猝然抬頭看向他,眼裡是止不住的驚喜。她緊緊地盯著林遠洋,臉上既有疑惑也有緊張。林遠洋捏了捏夏洛的手,兀自開口。

其實已經不記得是哪一年,只是忽然有一天,南震天身邊多出了一個女人,不同於以往在南震天身邊出沒的女人,這個女人似乎顯得有些不一樣。她跟在南震天身邊與他同進同出,甚至連外人很難進入的南家老宅都被她輕易攻克。那時很多人便猜測,這個叫喬楚的女人不簡單,日後大抵能坐上正主的位置。果不其然,一年後喬楚堂而皇之地搬進南家,雖說南震天並沒有大肆聲張,但圈裡的人都知道這次跟在南震天身邊的女人與以往的每一個都不一樣。

說起來喬楚還算是個厲害的主兒,不僅把南震天的生活和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在事業上給了他巨大的幫助。聽說南震天最初與她交往的時候曾找人算過喬楚的命,算命的婆子說喬楚是旺夫的命,那幾年南家的生意做得熱火朝天,越做越大,很多人都猜是喬楚旺了南震天。

但南震天似乎有意讓喬楚避開南珂,在那幾年裡,南珂回青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僅有那麼幾次,在南家老宅,只要有南珂就不會有喬楚,只要喬楚在,南珂就必定不在。這種默契維持了堪堪三年,最後在某次南珂突然回來時被打破。

後來的幾年,南震天的身體越來越差,常常會在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胸悶得無法進行下去,那時顧南城和喬楚堪稱他的左右手,他們兩個將南家一半的命脈掌握在了手裡。顧南城此人雖然冷麵冷心,但跟在南震天身邊那些年倒是對南震天盡心儘力,能贏得一向疑心極重的南震天的信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總之那幾年你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到後來已經不得不每天靠打針來維持身體機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段時間喬楚一直在你父親身邊悉心照料,你父親去世那天也是喬楚親手送走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什麼,大概沒人會比喬楚更清楚了。」

林遠洋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雖然這些大概南珂也早有所耳聞,但南珂想要的所謂真相,除了顧南城和喬楚外,沒有第三個人更清楚了。

從林遠洋開口起南珂便擰緊了眉,他說的這些她自是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原來當年自己在無意中撞到喬楚前,父親已經和喬楚在一起那麼多年,那個喬楚究竟有什麼本事,能把一向英明的父親唬得團團轉?

「不過……喬楚可是真有本事,竟然能在你父親身邊待那麼久。」

南珂腦子裡忽地閃過那日在洋房裡見到的母親年輕時的照片,雙眸一沉,許久才說:「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

林遠洋挑了挑眉,但見南珂並沒有說出來的打算,也不再追問。

「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和顧南城關係如何?」

「我已經說了,顧南城是你父親的左右手,後期都是由顧南城打理整個公司的業務,你父親對他很是信任,就連印章這等重要的東西都交給了他保管,不過……」林遠洋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該不該說。

「什麼?」南珂和夏洛同時問道。

「你父親生前最後一次住院,我曾去醫院探望過他一次,那次在醫院他和顧南城發生了衝突,你父親狠狠地甩了顧南城一個耳光,而顧南城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受著,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他們兩個不合,似乎……是在討論讓你回國的問題。說起來,顧南城在你回國這件事的態度上可真堅定,不管旁人如何勸說,他就是不同意讓你回國,你和他不是青梅竹馬嗎?」

顧南城對南珂回國的態度南珂其實早已見怪不怪,當年就是他親手送自己出去的,即便現在父親過世了,他的態度也依然是讓她離開。他究竟想做什麼?有什麼事是不能讓自己知道的嗎?

南珂忽然起身,對林遠洋鞠了一躬:「林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別的事,就先告辭了。」

林遠洋也不挽留,只說:「請便。」

夏洛送南珂到電梯口,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聲說:「南珂,有事記得說出來,別憋在心裡,不然會難受的。」

「我知道,謝謝你,夏洛。」

南珂想,她如今最大的幸運,就是遇見了夏洛。這不大不小的青城,她唯一能說話,也唯一會幫她的人就只有夏洛了。

夜色下的城市被迷離所籠罩,行走在燈紅酒綠里的人們褪去白日的嚴肅,微風吹在臉上泛起淡淡的涼意。已經快要入冬了,街道兩旁的樹葉都開始發黃,南珂踩著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在路燈下,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顧南城的公寓樓下。這裡她只來過兩三次,不知道為什麼,向來對方向並不敏感的自己卻偏偏記住了他的住處。

顧南城的房間沒有亮燈,想是他還沒有回來。電梯往上升的時候,南珂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幽閉狹小的空間里只余她一人,電梯門上隱約倒映著自己的身影,那張臉陌生而模糊。當年她走到顧南城身邊,以為就走進了他的心,其實原來,要走進一個人的心哪有那麼容易。

南珂在他的房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覺得累了,拿出包里的日記本蹲在門口就著廊燈細細翻看。那裡面有她母親的字跡,她母親的字乾淨漂亮,一如她的人。

——那個叫顧南城的小夥子帶來了女兒的照片,原來女兒叫南珂。珂珂,真好聽,她長得真好看,笑起來的時候像是花都開了。我的女兒,媽媽想你。

——近來總感覺身體越來越差,記憶力加速衰退,常常想不起以前的事情,醫生說這是間歇性精神衰退症。我真怕……真怕會忘了過去,忘了南珂。

——小顧說南珂拿了市鋼琴大賽一等獎,我的女兒很棒。

——今天是珂珂的生日,我的女兒,生日快樂,媽媽愛你。

南珂抱著日記本默默地流淚,日記本的最後,是她母親用了極大的力道寫下的一句話:若有來生,定不相見。

可見她母親是恨極了父親的,整本日記本里,母親對父親絕口不提。那種恨意,即便透過日記本她都能察覺出來。那些日子,母親究竟是如何度過彷徨歲月的?如果不愛,又為什麼要在一起?

她哭得抽抽噎噎,以至於有腳步聲從遠處靠近都未發現。

「南珂?」顧南城在昏暗的燈光下一眼便認出了蜷成一團的她。

南珂淚流滿面抬頭的模樣進入顧南城的眼裡,他心裡驀地緊縮,一手撫過她的臉,柔聲問道:「哭什麼呢?」

南珂止住哭泣,目光略過顧南城身後靜默的喬楚。她動了動,離開他的手靠著牆壁站起身,想走,卻被顧南城一把抓住。

「進去再說話。」顧南城不顧她的掙扎,強行將她拉進屋裡,像是早已忘記身後還有個喬楚。門被大力地甩緊,發出巨大的響聲。

走廊里只留喬楚一臉鐵青、尷尬地站在原處。

南珂狼狽地站在客廳里,顧南城鬆了松領口的紐扣,默不作聲地熱了杯牛奶遞給她。南珂盯著他的手沒有接,恍惚記起小時候,每次自己鬧矛盾或者不愉快的時候,顧南城也總會遞給自己一杯熱牛奶。溫暖能填充人內心的憤恨和不安,但如今她不能再靠假象矇混度日,她也無法再欺騙自己顧南城沒有變。

南珂不接,顧南城倒也不覺得尷尬,她的倔脾氣一上來,誰都拿她沒辦法。也不能說她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事實上南震天雖然十分寵她,可完全沒有讓她養成驕縱的性格。在外人看來南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誰又會知道她從童年到少年都是在孤獨中度過的呢。

「發生什麼事了?」顧南城問。

南珂搖搖頭,看向他:「剛才一個人在路上走,不知道該去哪裡,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也許,是我還在想你。」

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顧南城的感情,從小到大,她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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