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願得一人心 第二節

他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場令人心頭微顫。那雙眼睛,冷得仿若寒冰,他就那麼望著她,終於讓她心生退卻。

他問她:「你想一直這麼生活下去嗎?」

她自嘲地反問:「我有選擇嗎?」只有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才能了解那種無能為力的痛失,如果可以,又有誰會選擇這樣不見天日的生活?

「我可以給你機會,如果你想擺脫現在的困境的話。」

就是那樣一句話,讓那日的喬楚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心生希望,她就那樣一步步走到了他身邊,走到了現在的位置。如今得到的一切,她花了整整八年的時間。為了那個男人,她付出了自己的整個青春。

磁卡「嘀」的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他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啪」的一下開了燈,喬楚眯了眯眼,只用了兩秒鐘便適應了突然而來的光明。

顧南城似乎喝了不少酒,可步伐仍舊穩健,他是不會讓自己醉的人,無論在什麼時候。

見到她,他顯然沒有多大的驚喜,只是皺了皺眉,聲音中帶著不悅:「你怎麼來了?」

「不歡迎?」

「喬楚,我想我已經表明了態度,我們之間除了合作和工作外,並不夾雜其他任何私人關係,我也記得我告訴過你,未經我的允許,不準出現在這裡。」

他的確這樣警告過自己的,但誰說他說了,她就一定要照做呢?

「我只是覺得今晚你大概需要人陪,看來我的直覺很准。」她面上掛著笑,看在顧南城眼裡卻分外刺眼。

「即便如此,那個人也不會是你。」顧南城輕輕笑了,隨手甩了門卡。

「小公主開始懷疑你了,你不趕快把她哄回米蘭去,恐怕日後還會惹出不少事端來。」看出他的不耐,喬楚這才慢慢將自己心裡的不安脫口而出。其實她更不安的是顧南城對南珂的不忍,如果說顧南城可以對任何一個人都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話,那麼對南珂,他可以無條件地忍讓和包容。這種妥協是能夠讓人害怕的,誰都無法預料,一個南珂,在顧南城心裡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顧南城眉眼帶著冷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雖沒說什麼,但眼底的逐客之意已經非常明顯。和他相處八年,喬楚自認為十分了解他,可只有在面對南珂時,她才覺得自己始終不曾靠近過他。南珂是顧南城心裡的一根刺,而這根刺,就連被拔掉都顯得力不從心。

喬楚走到門口,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回頭問他:「顧南城,我始終看不透你,這麼多年來,你一面做著傷害她的事情,一面又極力將她護到極致,你不覺得這樣很矛盾嗎?人生本就沒有兩全的可能,你又何必這樣執著?」

「這是我的事。」顧南城做了個請的手勢,徹底將她隔絕出自己的世界。

關上門的那一刻,他覺得所有的力氣彷彿都被抽離,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里。在會所見到南珂的時候,那種從心底爆發出來的疼痛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認識的南珂,只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裡,他總是會想,這個世界這麼大,她一個人走會不會迷路呢,後來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她若迷路了,他便去找。可是今天看到她用那樣疏離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時候,他才第一次發現,他的女孩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防備和武裝。會踏進會所,已經是對他起了疑心,那個她自己狹小的世界,終究破了一個洞。

他從來沒有想過,站在彼此的對立面,會是這麼難的一件事情。

南珂對紀北說,她想留在青城,這是第一次,她這麼直接對紀北吐露自己的想法。紀北停下擺弄著的相機,一臉早就猜到的表情。如果說除了顧南城以外,還有誰了解南珂的話,那一定是紀北了。

「你想好了?你要知道,這一條路畢竟荊棘難走,你要面對的,是一隻只不露尾巴的老狐狸,你確定自己能應付得來?」

南珂默默地點頭:「我知道,但那是我父親花了多少心血創辦的公司,我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當你突然明白,前方唯一的那條路充滿泥濘,而你卻別無選擇的時候,心裡的恐慌反而會漸漸淡了。因為你知道,再也沒有什麼會比現在更加糟糕了。

誰都知道青城兩大巨頭安遠集團和林正集團一直以來都是死對頭,兩家表面平和,實則私底下不知已經暗鬥了多少回。從前南震天掌權的時候兩方勢力都還能得到平緩,可如今隨著顧南城的入主,這種勢力越來越傾斜。顧南城是有野心的人,要麼不做,一旦決定做某件事便要做得徹底。林正集團一直是他的眼中釘,這些年從他漸漸掌權就能看得出來他一直在打壓林正,任何場合,林正的少東家石科見到顧南城都是爭鋒相對。尤其這次南震天突然去世,林正各種想方設法打壓安遠的氣勢,有關南震天去世的不實報道鋪天蓋地,很多人都猜測是林正所為。

而其中最觸目驚心的莫過於顧南城為了掌權謀害南震天。報道說得有理有據有模有樣,不知道真相的路人如果看了,一定會大罵顧南城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僅不感恩人家收留了自己,反而使手段謀權篡位殺了對他有養育之恩的人。

南珂放下手裡的報紙,心裡分不清是什麼滋味,這幾天類似的報道和言論絡繹不絕,身為當事人的她都開始傻傻分不清楚。她見過顧南城溫情柔軟的一面,也見過他冷漠鐵腕的一面,然而她見過許多面的他,卻很少見過真正屬於他顧南城自己的一面。

「小姐,到了。」

南珂回身看了一眼窗外,「哦」了一聲,下車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對司機王叔說:「王叔您回去吧,您現在不是我家的司機了,沒必要再這樣接送我。」

王叔卻固執地搖頭:「除非能看到小姐你身邊有可以依靠的人,否則我放心不下。你常年在國外,國內很多事情早已天翻地覆,你一個人怎麼辦?」

南珂不再勸,王叔打小就對自己好,跟在父親身邊半輩子,父親也從沒把他當外人看待。這麼多年,不是家人,卻勝似家人。

林正集團比南珂想像中更氣派,她在門口躊躇了許久才下定決心進去。對她來說,這種富麗堂皇就像是一個牢籠。

她才走幾步就被前台小姐攔下,對方臉上全然一副禮貌的笑容:「請問這位小姐找誰?」

「石科。」南珂吐出這兩個字,對方眼裡那種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展露無遺。

「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

「抱歉,沒有預約的話我不能讓你上去。」

南珂幾不可見地微微皺眉:「請轉告他,我是南珂,我有事找他。」

前台小姐依舊禮貌地搖頭,一臉的無能無力。大抵是把她看成了那種想攀龍附鳳的女孩,所以一概被過濾,連轉告都不可能。

南珂轉身走去右邊的大堂坐下,上不去,他總得下來吧。然而整整半天,電梯出來一撥又一撥人,卻始終不見石科的影子。有眼尖的人認出了她,立刻跟身邊的夥伴竊竊私語。南家,謀害,這幾個敏感的辭彙還是一一進入南珂耳里,她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好像全世界都和自己無關。

天黑下來的時候,她接到顧南城的電話。不及開口,他的聲音已經傳來:「你在哪裡?」

南珂舉著手機放在耳畔,彎著身子盯著自己的腳尖發獃,他那邊傳來汽車的喇叭聲,猜想此刻應該正在開車,或許是堵車了,又或許是被紅燈喊停了。

「南珂?」他提高聲音,沉穩得讓人心酸。

不習慣對他說謊,卻又無法說出平穩的事實,於是只能選擇沉默。

「你是在用這種方式跟我對抗嗎?」

南珂吞了口口水,終於回答:「如果我能,何需等到今天?」

如果她有足夠的準備和勇氣,就不會在國外八年無法歸家。很早的時候她就知道,她不是顧南城的對手,可顧南城對她來說是親人也是愛人,更是生命里的不可缺失。她也許可以和命運抗爭,卻無法和顧南城抗爭,若當初堅持留守,又何來如今這場悲劇?

究竟是錯了,還是錯過?

電話里傳來嘟嘟的忙音,顧南城拿著電話的手遲遲沒放下,這還是南珂第一次掛自己的電話,那種沉默,某一刻竟讓他覺得窒息。他冷眼看著落地玻璃窗里走近南珂的石科,感覺有些好笑。知道她來了林正,一而再地告訴自己她遲早該學會如何去面對一些事情,最後還是放心不下趕來。她像個雕塑似的在那裡不知坐了多久,看著她,胸口積累的抑鬱逐漸加深,他寵她慣她,其實這種寵愛又何嘗不是雙方的。

南珂跟著石科上了車,顧南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不緊不慢地敲打著,最後啟動車子,打方向盤,朝相反的方向離開。

車裡一路沉默,南珂望著窗外,路燈下的車窗倒映出她的臉,石科看了許久才移開了視線。他今天一天都不在公司,自然也不知道南珂來公司找自己這件事,若不是剛才助理打電話告訴他安遠的千金小姐在他們公司樓下,他這會兒大概還在酒樓里陪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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