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留不住的永恆 第二節

畢竟牽著他的手的是她啊,身處陌生的國度,走在陌生的街道,聽著陌生的語氣,她幾乎淚盈於睫。

然而一周很快結束,結束後,一切又回到原點。

她的工作依然忙碌,要強撐笑臉給無數的人看,而她的生活,也依然籠罩在無盡的陰影之中。她不知道如何掙扎,也無力掙扎。

而昨夜,昨夜發生的一切,又將她打入另一個冰天雪地的深淵。

陸亦航回來後,反常地站在陽台整晚,看了一夜的雨。她躺在床上,四肢冰涼,心亂如麻。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

所以今天她才會下定決心,跟蹤他來到這裡。

果不其然,真的有事發生。但她沒有料到,竟會是陸路離開了。

她明明結婚了,也即將有寶寶,還告訴她不必因她的存在感到不快樂,她也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那個時候,是不是已想過要離開?

她不知道。

回到家,清珂依然恍惚。

她木然地站在窗前,站在這場彷彿一生都不會止息的雨面前,她終於漸漸躬下身去,捧住自己的臉。

有淚水慢慢沿著指縫滴答滴答落地,她感覺眼前漆黑一片,然後她聽見陸亦航緩慢、沉重,卻堅定的聲音。

「可我還愛她……」

是呀,他還愛她。

而她卻已沒有一腔愚蠢的勇氣去相信,有生之年,她還能令他愛上自己。

她,終於絕望。

沈世堯回到家的時候,偌大的房子黑洞洞的。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好像是他給蔣阿姨放的大假,將她送走的。

算了,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沈世堯按亮大廳的燈,也懶得換鞋,徑自走到酒櫃拿了一瓶威士忌,這才在沙發坐下。

一口氣灌掉一整杯,沈世堯才注意到,外面的雨停了。

他麻木地低頭看錶,嗯,很好,距離陸路悄無聲息地離開,已有二十四小時。再等二十四小時……他便可以報警?

笑話,他怎麼可能去做那樣的事。

就在昨晚,丁辰發生車禍後,他曾趕去醫院,卻被丁父勸說回來。

「我的女兒我會照料好,沈先生若有心,等過幾天丁辰情況穩定了再來看她吧。」丁父似乎是這樣告訴他的。

他那時心神不寧,丁父的話里,他只模糊記得這一句。

一路從手術室出來,走到醫院門口,沈世堯險些被樓梯絆了一跤。

他穩了穩重心,重新站好,卻一直沒有動。

他似乎在那裡站了很久,久到值班的保安都看不下去,跑過來問他:「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個人並不能告訴自己,他的太太去了哪裡。

沈世堯最後是開車回家,安排給蔣阿姨放假,然後回到自己卧室,給沈凌打了個電話。

「幫我查一查,最近航班的乘客名單,我知道你有方法。」

掛掉電話,他去浴室洗澡。

想當初,陸路從這間卧室搬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其實非常匆忙,甚至連洗髮水都沒有帶走。那是孕婦專用,還是非常少女的草莓口味,據說是丁辰硬塞給陸路的。

陸路搬離後,沈世堯偶爾也用它洗頭。

因為如果這樣的話,就好像這個人仍睡在自己身旁,一睜眼就還能看得見。

洗完澡出來,沈世堯才意識到,看似什麼都沒帶走匆忙離開的陸路,其實帶走了一樣他的東西。她唯一買給他的東西。

那件印著莫名其妙卡通圖案的睡衣,跟著她一起消失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沈世堯才真正意識到,她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坐在床邊很久,久到他漸漸覺得冷,開始發抖,才重新走回衣櫃前,取出曾經的那件睡袍穿上。

第二天一早,他接到了沈凌的電話。陸路的名字果然在飛往巴黎的某個航班上。

「接下來做什麼?」沈凌問他。

「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他幾乎發動了在那邊全部的關係網,卻始終一無所獲。可他不敢有更大的動作,因為只要他親自過去,說不定他的父母就會知道,他的妻子帶著他們的孫子,憑空消失了。

沈太太很少動怒,動起怒來卻非常可怕,那個時候,他害怕的就不再是找不到她,而是如何將她妥帖地藏起來。所以他必須裝作平靜,就好像下午對著陸亦航那般平靜。

思及此,沈世堯皺皺眉,又斟了杯酒,灌下去。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他有一瞬間的不適,而後感覺胃部開始灼燒。

傷愈不過兩個月,這樣的喝法等於找死,他不是不知道,卻忍不住。

也是,這世上他能忍住大多數的事,而忍不住的,都與她相關。

沈凌將沈世堯抓進醫院的時候,他已經酗酒近半個月。是沈凌去他家找他吃飯,看見滿桌子的空酒瓶,氣得渾身發抖,這才將他不由分說地拽去醫院。

檢查結束後,醫生要求留觀,沈世堯卻堅持要走。醫生很尷尬,沈凌一個爆栗子敲在他腦門上:「腦子還清醒嗎?沒喝傻吧?你要命不要命了!」

沈世堯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拿起風衣起身就走。

沈凌怒了,追出來大吼:「沈世堯,你要還想留著命見到你的老婆和孩子,就給我乖乖地留院!」

沈凌站在原地,兩眼通紅著拚命喘氣,似乎在等他的回應。

終於,沈世堯停下腳步,卻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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