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怕好時光 第一節

你願意相信,日升月落,滄海桑田後,仍有一段值得交付的感情,等在時間盡頭嗎?

我願意。

——題記

她已不怕背叛、傷害、失去,卻畏懼曾有過的好時光。因為太好,反而襯得眼下的一切都荒涼。

法國,戛納。

海風吹拂著馬丁內斯酒店外翠綠的棕櫚樹,不遠處,靜靜閃爍的霓虹燈與海面的波光交相輝映。這是個風情無限的午夜。

酒店內,電梯正以不急不緩的速度下行。靜謐的空間里,陸路不時緊張地偷瞥身旁的孟瀾與沈世堯,直到確定兩人表情無異,才勉強放下懸了整晚的心。

提示音響,電梯抵達一層,陸路正準備照上司dy的吩咐帶孟瀾離開,然而自動打開的電梯門外卻忽地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快門聲。

刺眼的閃光燈晃得陸路眼花,但幾個月以來的助理工作已令她形成條件反射,下意識就要衝到孟瀾身前,為她遮擋密集的攝像機與鏡頭。不料沈世堯的動作比她還快,還未等她張開雙手,沈世堯已一把將她攬至懷中。

小傢伙的手腕還真細,一手狠狠將陸路按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輕輕托起她的後腦,沈世堯淡淡地想。

而下一秒,他已按原計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吻上陸路的唇。

頃刻間,宇宙洪荒彷彿都消失了,陸路的大腦空白一片,如果沒有記錯,她和眼前的這個叫沈世堯男人,剛剛見面不到十分鐘!而她之所以來這裡見他,不過是為了將他的緋聞女友、這屆戛納影展的特邀嘉賓孟瀾帶走。

對,孟瀾!陸路渾身一個激靈,不由清醒幾分。當她猛地抬眼,便發現孟瀾正慘白著一張臉,以瞪仇人的眼神死命瞪著自己。

快門聲愈發急促刺耳,沈世堯卻已換了個優雅的姿勢,將陸路輕鬆箍在懷中。他望著陸路,目光深情得彷彿可以掐出水來:「我知道你不想我們的關係被媒體發現,但今天這個狀況,我擔心孟小姐的名聲因此受影響。這段時間還要多謝她替我們掩飾,否則……」

孟瀾臉上最後的一絲血色終於消失殆盡。

陸路只覺得整顆心都揪成了一團,無盡的惶恐中,三個字漸漸自腦海冒出——

「完蛋了!」

而至於為什麼會完蛋,整件事大概要追溯到一天前。

猶記得前一晚的戛納,也有同樣旖旎嫵媚的夜色。

的士在另一家五星級酒店前穩穩停下,掏錢包時,陸路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在抖。進了大堂左拐,陸路強作鎮定地按下電梯按鈕。

十六樓,孟瀾的房間在最深處,陸路的三寸高跟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再三確認過沒有媒體跟拍,陸路才迅速刷開1608號套間的門,走了進去。

新來的助理美玲此刻正癱坐在羊毛地毯上,臉色慘白。見到她,如同看到天神救星,立即起身衝過去:「Lulu姐,我剛才已經按你說的幫孟瀾姐處理過傷口,可她還沒有醒過來!」

陸路一邊示意她鎮定,一邊走到床前仔細查看孟瀾的狀況。雖然面無血色,但好在呼吸穩定。跟醫生又打了一次電話確認對方已在路上,陸路這才坐到沙發上,吩咐美玲準備紅茶,等醫生來。

見美玲泡茶包的手抖得厲害,陸路不得不走過去替她倒水:「明天見到媒體,可不準擺出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

「可是……」

「dy姐明天就帶其他人從巴黎過來,合約已經談妥,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好明天應付媒體的說辭。」

孟瀾受邀來戛納做影展嘉賓,今晚的行程本是去參加代言品牌東家的晚宴,然而宴會剛進行到一半,孟瀾便消失了。陸路匆匆把情況報告給仍在巴黎洽談新的代言合約的dy後,不得不先讓資歷最淺的美玲回酒店等消息。可沒想到美玲剛回到酒店,便發現孟瀾在浴缸里割腕了。鮮血染紅了一池熱水,美玲嚇得動彈不得,要不是陸路及時打電話詢問情況,交代她做緊急處理,後果不堪設想。

「Lulu姐,你說……孟瀾姐不會有事吧?」美玲輕咬下唇,神色不免緊張。

「你有空擔心不在自己控制範圍內的事,不如練習下明天面對媒體的表情。」陸路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好了,門鈴響了,去開門吧,應該是dy姐叫的醫生來了。」

醫生叫Richard,看上去非常年輕,且是華人面孔,陸路不由得一怔,職業病使然,她總覺得不可輕信。但由於是dy的安排,陸路也不便多說,只管禮貌地將對方迎進內間。

待Richard替孟瀾做完詳細的檢查並處理好傷口,已是凌晨三點。確定孟瀾沒有大礙,早上就會醒來後,陸路總算放下心來,便支使美玲去外間睡覺。

「Lulu姐你呢?」

「我要和醫生留下來觀察孟瀾姐的情況。」

「那……辛苦Lulu姐了。」美玲懂事地點點頭,退出房門。

長夜漫漫,陸路雖已困極,卻不敢闔眼。然而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久了,卻不免疲憊,眼看就要栽倒,幸虧Richard眼疾手快,紳士地為她挪出一些空間:「你可以躺一會兒。」

「謝謝。」陸路訕然,下意識用法語致謝。

Richard聽她發音標準,不由眼前一亮:「剛才都用英語交流,原來陸小姐也會法語。」

「皮毛而已,」陸路抓抓自己略顯凌亂短髮,少見的有些羞澀,「只怪過去愛逃課,沒能好好學法語。」

然而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倒也勉強聊了起來,剛好打發掉難捱的下半夜。

陸路這才知道Richard的中文名叫彭俊,自小在法國定居,所以中文奇爛無比,是dy遊學法國時的老友。難怪dy不曾擔心對方會走漏風聲,陸路淺笑,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和彭俊漫無邊際地聊法國美景,說到普羅旺斯,陸路脫口道:「人人都愛六月薰衣草花開時的紫色勝景,我倒最喜歡十二月覆蓋著白雪的枯莖……」

彭俊莞爾:「陸小姐見解倒很獨特,我能否冒昧問句為什麼?」

陸路一怔,連忙微笑搖頭,臉色卻愈發慘淡,其實哪有為什麼,只不過十八歲那年她和那個人溜去普羅旺斯時剛好是法國的冬天,薰衣草田裡早沒了紫色的花海,只有一派晶瑩的白雪,所以她便固執地認為,沒有薰衣草花的薰衣草田是最美的。

反正年輕時愛一個人,做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和他在一起。

思及此,陸路決定打住話茬,起身輕聲道:「哪有為什麼,不過是我太困胡亂說的,你別介意。大概只有笨蛋才喜歡下雪天去普羅旺斯看空蕩蕩的薰衣草田吧……對了,天差不多亮了,我們再去看看孟瀾姐的情況吧。」

孟瀾醒過來時是上午十點。彼時美玲已按陸路的交代,對幾家打過來詢問孟瀾提前離場原因的媒體做出解釋,說孟瀾身體抱恙,沒能事先說明便離場,深感抱歉。

當然有人不信,揶揄孟瀾是不是人紅耍大牌,又或是有別的約會。美玲通通硬著頭皮報以一句客氣又堅定的「多謝理解」,這才算掛掉電話。

「怎麼辦?晚上還有活動,孟瀾姐現在的狀況可以嗎?」美玲緊張地握著聽筒,一時竟忘記放。

「dy姐下午到,一切聽她指示。」陸路望一眼始終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獃的孟瀾,沉聲道。

果然,dy一到,便對著陸路和美玲一通臭罵,說孟瀾有機會做出這樣的蠢事,她們難辭其咎。

陸路低頭不語,美玲雖淚水在眼眶打轉,卻也拚命點頭,誰都知道,這個圈子並沒有旁人眼中那樣風光好看。

劈頭蓋臉罵夠,dy這才指揮造型師把禮服取來,將孟瀾扶起來化妝做造型。孟瀾失血不少,狀態奇差,就算化妝師已掃了三層腮紅,也依然掩蓋不住她臉上蒼白的底色。

陸路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dy卻忽然叫住她:「對了,剛才忘記說,昨天你的應急措施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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