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不忘

方茴說:「可能人總有點什麼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之所以選擇出國留學是因為大四那年的第一場招聘會把我嚇著了。

其實我條件挺不錯的,至少我自己堅持這麼認為。

北Y大不算什麼一流大學,但是足夠我在寫簡歷時不用遮遮掩掩。大一時曾藉機混在學生會裡,以幫忙搬桌椅之名和同系女生搭訕,所以在學校工作一欄,我理直氣壯的冒充了下外聯部長,把幾個聽上去挺響亮其實總共不超過50人參加的活動包圓在自己帳下。專業課成績雖然偶有岌岌可危的情景,但在我軟磨硬泡百般討好不擇手段犧牲色相的努力中,老師們都很配合的在期末給了我60分的合格。所以成績表不算亮眼,但至少一片藍色。外加上我不夠英俊瀟洒,但還勉強風流倜儻的外貌,我還真比較自信。

「月薪3000以下根本不考慮!單位給配車我還得問問索納塔還是帕薩特!年終獎至少夠萬才能和我談,否則,沒戲!」

這是那天我去參加招聘會前跟同屋放的話。雖然比較搞笑,但還證明我曾經萬丈豪情過。

我的自信在排了2小時隊仍沒能進入會場時已經幾近消失。在這個過程中,我深深的論述了一遍人口論,社會發展論,獨生子女生存現狀,中國就業問題等等。

想當年我們剛出生的時候爭床位,入幼兒園的時候爭小紅花,入少先隊的時候爭第一批,小生初爭保送名額,初升高的時候1:8,高考時1:4,找工作的時候1:N!真是在獨木橋上成長,在戰火中前進啊!

最後我得出結論:我們真他媽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進到會場內,我以為終於可以大展拳腳,哪想到擠身接近展台都困難。滿地傳單簡歷,滿處吆喝叫喊,放眼望去各色人等紛紛使出絕招前進。

一男生鄙視身邊某聯大學生,遞簡歷時大聲說:「我是北科的!」

聯大敗退。

另一男生馬上站出來:「我是北航的!」

北科敗退。

又一男生推開他說:「我是北大的!」

北航敗退。

就在他得意洋洋傲視群雄時,身後有一聲音響起:「我也北大的,研究生。」

眾本科生皆敗退……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報菜名》那相聲完全可以改為《報校名》來娛樂大眾。

再往前走看見很多女生擠在一展台前,她們的簡歷封皮上最醒目的不是畢業院校,不是專業水準,而是幾乎5寸大的靚照,讓我以為自己誤入超級女生選拔賽現場。

兩個女孩從我身邊走過。

甲說:「你覺得有戲么?」

乙說:「懸,那幾個二外的看著還行。那經理都對她們笑出皺紋了!」

甲嘆氣:「她們是弄得挺好看的。你知道一班XX么?她提前3月拉的雙眼皮,看著就自然。XXX前兩天才拉,明顯假。還描眼線,哎喲。」

乙說:「所以她才照380一套的那種照片,掩飾一下唄!」

我驚愕地看著她們,心想就業問題果然拉動內需,整容市場和寫真市場就這麼被擴大了。

終於找到一個我還符合條件的單位,就在我想介紹一下自己優勢的時候,一個大叔走了過來,遞上一份簡歷給負責人。

「您看看我這個,我有相關工作經驗!」他諂媚的說。

我上下左右的看都不覺得他是22歲左右的大好青年,於是打斷他:「那個……叔叔,今天的招聘會不是面向畢業大學生么?您……」

「我也是畢業的大學生呀!看看,這是證書複印件!比你沒早幾年!」他一臉義正言辭。

我心想這人怎麼這麼不懂事,跟孩子輩的搶飯碗,還排隊加塞理直氣壯,笑笑說:「您不能這麼說,還是早那麼幾年的。您領第一份工資的時候,我估計剛剛呱呱落地。你馳騁商場的時候,我正和泥拍畫兒。您洞房花燭的時候,我剛戴上紅領巾加入少先隊。您壯志未酬和我相遇的時候,我剛正式成為祖國花朵打算為社會主義事業奮鬥終身。怎麼著我還得管您叫叔叔呢,是不?」

他嘆了口氣:「沒錯,所以我上有老下有小急地沒轍的時候,你還溜達著邊玩邊找工作呢!」

這下我沒得說了,看看他一臉滄桑,那也是天涯淪落人啊!

「你在S公司做過助理?」負責人突然問。

「啊對對對。」大叔點頭如搗蒜,「所以相應業務還是很熟悉的!您可以進一步考察!」

眼看人家對我沒什麼興趣了,我順勢作出犧牲,要回了自己每份價值5.5元人民幣的簡歷,在會場轉悠了兩圈就出去了。

那時候我就決定,條條大路通羅馬,工作這事,看來要曲線自救!

其實找找家裡關係,安排個工作也不是什麼太大的難事。只是當時我高估了自己,所以壓根沒想走這條路。現在感覺到形勢嚴峻,又不想湊合了事。於是我選擇了出國留學。

最近這幾年確實很流行留學,留學回來身價就高了,先不管你之後是海歸海待,總之帶了個海字,比土特產就金貴點。不過說實在的,出國留學不見得是多出息的事。家裡有權的,孩子都當公務員了。家裡有錢的,孩子都直接繼承家族產業了。家裡有權有錢的,孩子都在我根本想像不到的領域自由發展。家裡沒錢沒權的,孩子都考研了,如果不爭氣點就去服務大眾了。家裡有點小錢小權的,不太缺孩子這份工資,又對未來有美好的設想,對未知的高級世界有憧憬的,就像我一樣,漂洋過海了。

公平的願望是美好的,現實的表現是殘酷的。我們很幼稚,但我們明白事理。

後來我報了新東方,考了雅思,和同學吃了散夥飯,帶上老爸老媽的血汗錢,收拾了大小行李箱,在鞋磕里裝上黃連素和牛黃解毒丸,穿著羽絨服所有兜都塞的滿滿的,飛向了地球另一邊。

那個時候我並不能看清未來,我想可能同代的我們都這樣,從選文理科開始,一直到選專業留學,我覺得我沒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是人生在掌握我,他蒙著臉向我招手,我就懵懂的跟去。因為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我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劫是緣。

初到澳洲的日子五味陳雜。我迷過路,丟過包,最慘的時候每天吃三個麵包卻不想再伸手向家裡要錢。上課不敢開口說話,下課急匆匆的打工,站在明媚的陽光下仰望藍天,看著現代都市看著不同種族的人悠閑走過,覺得自己很茫然,很悲哀……

不過現在回想那時,我也不會去抱怨遺憾,至少我沒趴下,沒去騙別人的錢,沒待在華人的圈子裡沉淪,沒被學校趕出去,沒丟臉。有些矯情,但這也是一種PRIDE。

也許長大就在一瞬之間。

之所以認識方茴,是因為歡歡。

歡歡是我女朋友,比我早一年到澳洲。其實留學生談戀愛挺簡單的,異國他鄉好象就更需要人陪伴,所以愛情也順理成章的速食,從認識到同居,我們總共花了28天的時間。

歡歡已經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我的生活隨之豐富多彩了起來。那天我們和她幾個朋友一起去錢櫃唱歌,唱到半截的時候,又來了兩個人。

「AIBA!你們怎麼這麼慢啊!」歡歡說。

「狗沒拿傘!(日語,對不起)」那個叫AIBA的彷彿是日本人的女孩說,「塞車塞車!」

其實形容AIBA的這幾個詞當時我是拿不準的,因為她雖然頭一句說的是很標準的日語,但後來的中國話也特別利索,還有,在她沒張嘴之前,我還以為她是男孩呢!

AIBA個子很高也很瘦,穿了件大花T恤,工裝褲,還帶著頂歪歪的棒球帽,不仔細看絕對認為她是個俊俏的小男生。以至於後來我看到李宇春,頓時覺得特親切。

「這就是你新找的那個啊?」AIBA坐到歡歡旁邊打量著我說。

「對,這是AIBA和方茴,這是我Darling,張楠。」歡歡笑著介紹。

這時我才注意到在AIBA身後進來的那個女孩。

第一眼看方茴的感覺,我其實並不能說清楚。

她長發披肩,耳朵上戴了一對大銀環,不是漂亮的扎眼的女生,但彷彿又有本事讓人過目不忘。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天穿了件鮮紅的長裙,裙擺很大,到腳踝,把她纖細的腰和完美的臀線盡顯無遺。

「你好。」方茴沖我笑了笑,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有風情。

「Hi!」我揮了揮手。

她們沒再理我,上另一邊點歌去了。

AIBA插播了幾首日文歌,方茴坐在一旁,靜靜的聽。

因為方茴裝扮特殊,我又偷瞄了她幾眼,她身材嬌好,眉目嫵媚,但不知道為什麼,渾身卻有一種禁慾的味道。

「嘿!看什麼呢?」女生最敏感,歡歡很快發現了我的眼神有異。

「沒。」我忙說。

「看上人家啦?」她掐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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