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2)

阿秀臉上一紅,這楊二郎乃是取意「二郎神」,自也不好明說,便道:「你管我,你……你叫什麼名字?」那大漢道:「秦仲海。」阿秀呸道:「又假冒了,快說,你叫什麼?」那大漢嘆道:「怒蒼秦仲海。」阿秀打了個哈欠:「好累啊,遇上瘋子了,先睡一睡吧。」

那大漢忙道:「好吧,我……我姓倪,叫做……」阿秀道:「叫做倪親爹,對不對?我還叫倪爺爺呢,三歲小孩的把戲,虧你拿得出手。」那大漢微微發窘:「真是,什麼都讓你識破了,這下可沒名字用了。」阿秀笑道:「誰說你沒名字?我來給你取一個,你就叫……」

沈吟半晌,驀地雙手一拍,喊道:「鐵腳大叔。」

那大漢愣道:「什麼大叔?」阿秀指著那大漢的左腿,笑道:「鐵腳大叔啊。你看,你這腳是鐵的,不叫你鐵腳大叔,卻該叫什麼?」

那大漢哈哈大笑:「說得也是啊。」他伸手出來,朝阿秀背後拍了拍,阿秀也提起小手,朝他肩膀敲了敲,兩人並肩而坐,竟是相視一笑。

說也奇怪,阿秀原本怕極了這人,此刻與他相處片刻,卻又覺得投緣了,他嘻嘻一笑,道:「大叔,你為何躲在這兒啊?」那大漢嘆道:「這就叫『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吧,我昨晚讓一個高手點了穴道,中午前都不能發怒,實在沒法子,只能藏起來啦……」阿秀茫然道:「不能發怒?那不是挺好嗎?」那大漢道:「我練的武功有些不同,心裡火氣越大,身上氣力越強,可我的死對頭也真厲害,硬是朝我的心包經里添火,現今咱心脈里藏了一把火,全身經脈灌滿氣力,你想我若再動脾氣發怒,卻是如何下場?」阿秀駭然道:「會中風嗎?」那大漢苦笑道:「便不中風、也得驚風,總之七竅生煙、雙目流血、一命嗚呼去也。現下便挨了仇人的耳光,也只能『你生氣、我客氣,今朝忍他一時氣』啦。」阿秀醒悟道:「難怪你老是流鼻血,原來是這個緣故了。」那人哈哈大笑,不過這麼一動,鼻孔又垂下了兩條紅鼻涕,便提手擦了擦,抹到牆上去了。

阿秀獃獃看著他,只覺這大漢武功時高時低,作風忽正忽邪,既不像朝廷高手,也不似怒蒼反賊,委實莫名其妙。他怔怔忖念,忽道:「大叔,你……你是華山派的,對么?」

那大漢茫然道:「什麼華山派?」阿秀道:「你是華山三怪之一。對嗎?」

那大漢嗤嗤笑了:「小子,你別有眼不識泰山,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換姓,怒蒼秦仲海便……」話還未完,阿秀已打了個大哈欠,道:「好累啊,又要睡了,真煩。」正要找地方躺平,那大漢忙道:「好啦、好啦,我不是秦仲海,我……我是他的朋友,以前和他喝過酒。」

阿秀半信半疑:「真的嗎?你和他喝過酒?那……那他長得什麼樣?」那大漢想了半天,沈吟道:「我想想啊,他……他長得很高很大,又英俊,又聰明……」隨即做了個手勢,道:「兩隻拳頭有這麼大,還有還有……」拉來了阿秀,在他耳邊嘀嘀咕咕,阿秀駭然道:「哪有這種事?那還能穿得下褲子嗎?」

那大漢興奮道:「當然可以。你不曉得,女人一看到他啊,裙子就自行掉了下來……」

正胡說間,阿秀卻搖了搖頭:「才不是,我聽到的秦仲海不是那樣。」

那大漢茫然道:「那……那他是什麼樣?」阿秀左右張望一陣,確信秦仲海並未躲在一旁,方才低聲道:「我跟你說喔,秦仲海有三顆頭,八隻手。左邊那顆沒有耳朵,右邊那顆不會笑,中間那顆只有一隻獨眼,還會放雷電出來。」

那大漢呆了半晌,隨即罵道:「胡說八道,長成那模樣,那還算是人嗎?」阿秀低聲道:「他本來就是鬼。所以咱們才不能提他的名字,只能稱他做『那廝』。』」

那大漢拂然道:「什麼這廝那廝?講得這般難聽。這些鬼話是誰跟你說的。」

阿秀忙道:「是管家伯伯說的,他說那廝壞得邪門,要是有人白天提到他的名字,晚間他便會從黑灶里爬出來,將你一把抓走!」那大漢愕然道:「有這種事?」

阿秀鄭重囑咐:「當然有。華妹和我說過,山東、河南每年都發生幾十回,所以平日絕不可說那廝的名字,不然便要失蹤了。」那大漢嗤嗤而笑,道:「他奶奶的,一群混蛋……可以去說書了……」他擤了擤鼻涕,又道:「對了,你說的那個華妹,可是伍定遠的女兒?」

阿秀吃了一驚:「你……你也認得伍伯伯?」

大漢道:「當然,他還欠了我兩本『肉蒲團演義』,你說我認不認得他?」

阿秀驚道:「什麼?伍伯伯也看那種書么?」那大漢嘆道:「廢話。他又不是太監,不看那種書行么?」阿秀呆了半晌,喃喃地道:「難怪他搜走我的『金海陵縱慾身亡』,至今都不還……原來是自己留著看了。」正氣憤間,卻聽那大漢道:「等等,什麼是『金海陵縱慾身亡』?」

阿秀忙道:「就是那種帶圖的啊,四色套印,你都沒看過么?」大漢喃喃地道:「沒有,我都是看字的。」阿秀笑道:「看字的?那可是老掉牙啦。大叔,你一定很久沒來京城啦,現今大街小巷都有賣哪。」

聽得此言,那大漢竟是為之一怔:「是啊……真是很久很久沒回來了……」他撫了撫臉,露出難得的正經之色,久久無語。阿秀訝道:「鐵腳大叔,你……你哭了么?」那大漢醒覺過來,趕忙「嗨」了一聲,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放屁、放屁。老子只會笑、不會哭。」

阿秀與這「鐵腳大叔」相處一陣,只覺得他風趣好笑,不似尋常大人那般嚴肅,不覺多了幾分好感,可這人卻又是個壞人,不可不防。當下壓低了嗓子,道:「大叔,你……你看來為人不錯啊,為何變成壞人了?」那大漢惱道:「誰說我是壞人了?」

阿秀伸出手來,朝他的額頭指了指,那大漢愕然苦笑,摸了摸額間刺字,卻也無話可說了。

自古惟有身犯重罪之人,方受這鯨面刺字之刑,那大漢嘆道:「你別把我當壞人,我跟你說,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早上,皇帝的老娘脫光了衣服,走到老子面前,問我說,大哥,你每日老用那三個字罵著皇上,卻沒有身體力行,今天要不要……」正要胡扯一通,阿秀卻是雙手一拍,大聲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犯什麼罪了!」

那大漢茫然道:「什麼罪?」阿秀低聲道:「你是一個逃兵。」那大漢獃獃地道:「逃兵?」

阿秀忙道:「你說你認得伍伯伯,還住過北京,所以我猜你一定是個『正統軍』,對不對?」說著說,便又滿面關切:「大叔,你……你為何要當逃兵啊?是不是伍伯伯虧待你了?」

那大漢笑了起來,道:「也罷,算你說對了一半。咱以前確實是個武人,不過不是在正統軍麾下。」阿秀道:「那你是勤王軍。」大漢道:「什麼勤王軍?天女兵?咱年輕的時候,朝廷可沒這套玩意兒。」阿秀茫然道:「是嗎?那你是什麼軍?」

大漢坐了起來,俯身前傾,道:「我效命於柳門,乃是『征北大都督』柳昂天手下第一大將。」阿秀咦了一聲:「征北大都督?有這個人么?」大漢皺眉道:「怎麼?你沒聽過他?」

「沒……沒有……」阿秀茫然搖頭,道:「那是誰啊?」

那大漢嘆了口氣:「他是前朝的老英雄,算是我打仗的師父,我啊,你爹啊、還有你嘴裡的伍伯伯啊,都在他手底下辦過事。」

阿秀咦了一聲:「什麼?你……你也認得我爹么?」

那大漢道:「當然。你爹少年時是『征北大都督』的幕賓。我則是柳門的頭牌先鋒虎將,你想咱倆認不認得?」阿秀聽他說得煞有介事,不由咦了一聲,喃喃地道:「好怪啊,都沒人和我說過這些事……」茫然半晌,又道:「大叔,這個『柳侯爺』現在住哪兒啊?還在京城么?」

那大漢道:「望西天去了。」阿秀訝道:「西天?」那大漢嘆了口氣,道:「死了。」

地窖里靜了下來,那大漢後背靠牆,默默無言,阿秀也是滿心納悶,不知那大漢所言是真是假。他低頭坐著,便又左顧右盼起來,道:「大叔,這兒有地方出去么?」

那大漢啊了一聲,道:「你……你要走了嗎?」阿秀道:「是啊,我想回家找姨婆了。」

那大漢默然半晌,只是不言不動,好似有些失望了,阿秀心裡有些擔憂:「大叔,你……你不讓我回家么?」那大漢醒覺過來,忙道:「不是這樣的,我……我現下功力未復,使不出力氣,等午時一到,自能帶你離開。」阿秀皺眉道:「你……你不會騙我?」

那大漢忙道:「我為何要騙你?你很值錢么?」阿秀喃喃便道:「好吧……姑且信你一次,那我便留著吧。」聽得此言,那大漢便露出欣慰之色。轉開了臉,自在那兒搔頭。

那地窖深達數丈,若要一躍而上,自是大為不易。阿秀曉得自己出不去了,便在地窖里巡視一圈,道:「大叔,我方才在上頭見到一個匾額,叫做……叫做……」那大漢道:「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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