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大後方(2)

呂應裳早年也曾住過京城,人面極廣,他越瞧越覺得此人眼熟,忙道:「這位差爺,敢問您貴姓大名?」那差人別開了臉,低聲道:「免貴姓鞏」

鞏字一出,呂應裳立時『啊』了一聲,看當今朝中第一鞏姓之人,自屬正統軍『掌印官』鞏志無疑,此人早年出身長洲,也是公門中人,想來八九不離十,這官差必是鞏志的親戚,方才給安排到京城當差。他曉得正統軍是朝廷紅人,忙拱了拱手,致意到:「失敬,失敬,原來大哥姓『鞏』啊,敢問您與正統軍的鞏參謀如何相稱?」

「若林兄抬舉了。」那官差嘆道:「小人不過與鞏師爺同姓而已,豈敢高攀?」

「若林」二字一出,呂應裳更感詫異,沒料到對方居然知曉自己的別字,他反覆端詳對方的五官,思索這輩子識得的鞏姓之人,忽然間「咦」了一聲,忙道:「等等!大哥以前可在宮裡當過差?」那官差無意回話,只把臉轉了開來,這會兒練臉面也不想示人了。呂應裳卻不放過他,只轉到那官差面前,細細端詳之後,猛地雙手一拍,大喜道:「我想起來了!尊駕就是『御前四品帶刀總護衛』,『金吾前衛都統領』鞏正儀鞏大人!對吧?」

聽得長長一串官名,那官差把頭垂得老低,好似滿腹辛酸,無言以對。呂應裳卻是興高采烈,看這鞏正儀威名赫赫,景泰年間曾坐鎮皇城,與『李揚鷹 』,『秦仲海』並駕齊驅,合稱御林軍四大猛將,豈同小可?難得遇上了舊識,大喜便問:「鞏都統,您以前不是金吾衛統領么,什麼時候改行做官差了?」

正要追問內情,忽見鞏正儀伸手拭面,兩行老淚滾來又滾去,已是眩然欲泣。呂應裳嚇了一跳,忙把寒暄話收了回去,低聲道:「鞏大人,聽說聽說您在宮裡當差時一個不巧,竟給麗妃誣為京城第一男子漢,後來後來就給皇上調去守城門了,真此事么?」鞏正儀心下一酸,把手揮了揮,有氣無力。呂應裳更好奇了,追問道:「鞏都統,聽說您看守城門時到處追打麗妃,之後便給連降二十八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傳聞可是真的么?」

「姓呂的!你有完沒完!」鞏正儀火了,霎時握緊九環刀,大怒道:「大家都是養家糊口的人,你這般譏笑於我,是何居心?」呂應裳慌忙搖手:「沒有居心,沒有居心,都統大人莫要動氣,大家隨口聊聊而已。」

聽得「都統」二字沒住口的送來,鞏正儀更悲了,便將九環刀重重還入鞘中,正要灑下老淚,卻聽「隆隆」之聲大作,背後一股塵煙席捲而來,聽得有人提氣大吼:「讓路!讓路!」

快馬隨後而來,隨時會撞傷行人,呂應裳吃了一驚,忙側身閃避,任憑對方過去了。

呂應裳眼力奇佳,雖只一瞬間,卻見馬上乘客腰懸金令,全副武裝,赫是錦衣衛人馬飛馳而過。他心下一驚,忙道:「大半夜的,怎麼錦衣衛的人還在忙?」

鞏正儀嘆道:「豈止錦衣衛在忙?整個京城都還沒睡哪。」呂應裳心下一凜,忙來凝目遠眺,這才發覺道路盡頭竟有大批官差行過,諸人裝束不一,或是旗手衛的捕快,或是都察院,大理寺的公差。他啊了一聲,道:「這是三法司的人鞏都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您可以說了么?」

鞏正儀嘆道:「都統二字,小人擔當不起,總之呂大人慾知詳情,這便隨卑職來吧。」這鞏正儀雖說不復當年勇,舉止間其實還藏著一股官威,呂應裳喏聲連連,便也跟著走了。

京師治安以永定門為界,城內歸旗手衛管轄,城外則由北直隸的『提刑按察司』統籌,總管直隸全省治安,麾下設總捕頭一人,捕快若干,這鞏正儀正是其中一名官差。至於先前見到的『三法司』,指得則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三處衙門。看今夜朝廷精銳盡出,連『錦衣衛』得人馬也給調了出來,八成是在追捕什麼要犯。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來到了東直門大街,鞏正儀停下腳來,指著面前一處官衙,躬身道:「呂大人,這就請進吧。」呂應裳抬頭一看,但見面前建築輝煌巍峨,卻非按察司得寒酸破衙,不覺吃了一驚:「兵部衙門!這這咱們不是要去按察司么?怎麼到了這兒?」

正要追問內情,猛聽遠處傳來威嚴厲吼:「鞏正儀!」呂應裳急忙轉頭,只見街角站著一名年輕人,身穿捕快服色,約莫二十來歲,和自己大兒子得禮差不多年紀,聽他暴吼道:「鞏老頭!不過要你去請個人過來,怎地慢手慢腳的?給我過來!」

怒吼聲中,鞏正儀嚇得渾身發抖,忙道:「呂大人,我我還有事要忙,您自己進去吧。」說著走到街邊前,自朝那年輕捕快躬身行禮。那捕快也真兇,明明年輕小夥子一個,卻對著老人家破口大罵,只不知老鞏又犯了什麼天條,可千萬別再給降級才好。

官差再降一級,便要掃大街,掃完了大街,還可以挑大糞呂應裳怔怔愕然,正感慨人生無常間,忽然背後腳步聲響:「若林,你也給請來了?」聽這話聲好熟,呂應裳趕忙回頭去看,只見背後走上了四名男子,當前一個是官差,背後三人卻手持棍棒,身穿紫雲軒教頭服飾,正是『崆峒三棍傑』到了。

這三棍傑乃是崆峒長老,一姓李,一姓劉,一姓汪,只因棍法出神入化,平日便給自己昵稱為『李光棍』,『劉惡棍』,『汪神棍』。倚其嗜好,各有所長。

見得同伴到來,呂應裳不由鬆了口氣:「你們也在這兒?可也是給北直隸衙門請來的?」三棍傑納悶道:「什麼北直隸?是大理寺的差人請咱們過來的啊。」呂應裳訝道:「大理寺?」李光棍道:「是啊,咱們三兄弟本在喝酒圍爐,誰曉得來了兩個大理寺的官差,說朝廷有急事要請崆峒長老商量,便把咱們硬請了過來。」

呂應裳越發納悶了,不知朝廷有何大事,居然大半夜地邀集華山,崆峒兩派長老?莫非發生了什麼刑案不成?正猜疑間,忽然想起二字得禮情竇初開,近年來苦戀崆峒派小女俠黃巧雲未果,一時之間,呂應裳渾身發冷,不覺『啊』了一聲,慘叫了出來。

三棍傑訝道:「怎麼了?有什麼事么?」呂應裳頭痛欲裂,寒聲道:「沒沒事,我我頭有點暈」養子不教父之過,大兒子呂得禮血氣方剛,鎮日里紅著一張小臉,東張西望,專給弟弟們做壞榜樣,想起黃巧雲活潑開朗,頗有幾分姿色,對男子又不懂得提防,倘若兒子一個衝動,居然把人家給玷污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三棍傑乃是崆峒長老,平日最是疼愛黃巧雲,要是發覺自己的侄女慘遭毒手,定是「亂棍來打薄情郎」的場面。屆時三棍其發,薄情郎沒事,卻難保不把薄情郎的爹活活打死。呂應裳渾身發冷,頭痛難熬,正感呼吸急促間,忽然背後搭來一隻手掌,溫言道:「若林,你也來了?」

來人腳步清還,竟是無聲無息,呂應裳大吃一驚,急急轉身過去,只見背後一人儀錶出塵,仙風道骨,卻是一名道士來了。呂應裳凝目去看,登時啊呀一聲,長揖到地:「不知武當山掌教真人,元易道長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罪甚,愧甚。」

來人道袍單薄,雙手攏袖,果然便是當今武當掌門,元易道長親自駕臨。他見呂應裳執禮甚恭,登時哈哈大小:「若林可真見外了。什麼掌教掌門的?大家幾十年交情了,這般生分?」說著攜住了呂應裳的手,笑道:「進去說話吧,外頭多冷。」

說話間背後又走上了幾個道人,全是武當弟子,一個個帶著夜行刀,點穴勾,渾身勁裝,呂應裳心下一凜,趕忙去看元易的腰間,果然也見到了一柄三尺青鋒,正是大名鼎鼎的『武當三劍』之一:「太乙拂塵劍」。

元易功力精純,十數年前便已是真武觀數一數二的高手,待得掌門元清謝世之後,更已起練本門至高神功『太和功』,從此躍居天下正道首腦之一。只是看他身分如此之高,今夜居然也帶著刀劍出門,想來必有大事。

呂應裳更擔心了,忙拉住了元易,忙附耳問道:「道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您可曾耳聞?」元易笑道:「你這做官得倒還來問我?這衙門裡的事,不該歸你管么?」這天下衙門何止萬千,呂應裳又非九五至尊,豈能樣樣知曉?他苦笑幾聲,頭痛欲死之中,便給元易拉進了衙門。

來到了兵部前廳,呂應裳不覺又是一驚,只見衙門裡擠滿了人,或和尚,或道士,或劍客好漢,只見峨嵋掌門嚴嵩到了,點蒼掌門海川子到了,湖北阮家的阮元鎮到了四下人聲語嚷,宛然便是場武林大會。

時在子夜,本該是夢周公的好韶光,眾高手卻撐在這兒熬冷風,看四下滿是苦中作樂之徒,有賭骰子的,有打馬吊的,還有提葫蘆飲酒的,可說應有盡有。只是看眾人神色悻悻,哈欠連連,想來也是給人從暖被窩裡硬挖出來的,卻不知是那『洪捕頭』所謂,抑或哪個衙門傳召,總之朝廷一會兒若沒個交代出來,群情激憤下,難保不把公堂掀翻了。

眾人窮極無聊,各自消磨時光,官差們倒是忙碌不休,只見他們提了大茶壺,來回替賓客斟茶,模樣雖說恭敬,卻仍挨盡了白眼。元易叫住了一名官差,道:「這位差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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