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卷 保衛京城 第一章 怒峰頂上

隆隆……隆隆……黑夜中鐵蹄翻騰,一匹黃馬破開煙塵,急馳而來。

「駕!駕駕!」星月無光,前方道路一片黑盲,隨時會讓快馬跌跤,不過馬上乘客毫不放鬆,他快馬加鞭,連聲呼嘯,打得黃馬悲鳴喘息,它越疼越喘,越喘越顛,堪堪脫力失足之刻,前方道路終於大現光明。

「駕駕駕駕駕!」

黃馬奔過了終點,這三十里夜路總算奔完了,只見無數兵卒高舉火把,分列道旁,已在為黃馬指引道路。不過馬上乘客知道自己還不能停,他須得完成最後的使命。

噠、噠噠、噠噠噠……前方傳來清脆鐵蹄聲,道路盡頭停著一匹白馬,馬上跨坐著一名騎士,看他一臉不耐,俯身回首,左臂兀自伸直向後,想來是在等候什麼。

「快快快!快追上呀!」道上兵卒不住吶喊鼓舞,盡在催促黃馬加力追奔。

白馬開始試蹄小跑了,這匹馬四足駿長,神完氣足,乃是來自西域的「大食天馬」,不過讓它練練腳力,已有脫韁之勢,可憐黃馬連奔了三十里夜路,已是口吐白沫、既累又喘,卻要怎麼追得上這匹千里名駒?

「駕駕駕駕駕!」馬上乘客卻是什麼也不管,他提起馬鞭、瘋狂抽打,就是要黃馬追上。

雙騎一前一後,白馬越來越快,黃馬卻是大聲喘息,兩邊差距越拉越大,猛然間一柄尖刀揮出,戳中黃馬後臀,聽得「嘶」的一聲哀鳴,黃馬吃痛之下,竟然向上縱躍丈許,堪堪摔跌在地的一刻,馬上乘客也伸長了手臂,厲聲道:「接穩了!」

雙騎交接,手上東西才一送出,黃馬前蹄軟倒,撲倒在地,白馬則是歡聲嘶叫,後蹄發力之下,便如騰雲駕霧般飛跳起來,隨即朝北方賓士而去。

轟隆隆!轟隆隆!「大食天馬」四蹄翻滾,竟在地下捲起了一道濃煙。馬背騎士立時俯身趴倒,先將掌中物事藏入了馬腹暗袋,隨即高舉嗩吶,向天吹鳴。

「嗚……嗚……嗚……嗚……!」刺響割破了夜空,也喚醒了黑暗大地,嗩吶所經之處,道上莫不亮起了火光,但見數千支火把排列如牆,便如一道燦爛銀河,將白馬引向了無盡的北方。

向北,向北,一路向北……鐵蹄隆隆震聲,火光倒退而過,一里又一里,一程又一程,風馳電掣之中,北國草原撲面而來,轉眼又給拋到腦後,驟然間道路兩旁火光倏忽熄滅,但見草原盡頭現出了一座龐然大物,那是座高聳城牆,連綿不盡,矗立於一片平野之上。馬上乘客也再次提起嗩吶,鼓氣高鳴。

「嗚……嗚!嗚……嗚!」天黑地沉中,嗩吶響徹雲霄,北國城牆也張開了大嘴,嘎嘎絞響中,面前一道弔橋緩緩降下,將白馬吞落了肚中。

「駕駕駕駕駕!」元宵深夜,蹄聲震地,京師正南第第一門開啟,城門裡奔過了一匹快馬。它來勢好急,先過「永定門」、再進「正陽門」,後至「承天門」,最後斜身向右,轉向「東直門」疾奔。

「戰報!戰報!前線戰……報!」

正統十一年正月十六子夜三更,東直門大街來了一匹白馬,啡啡人立,馬上乘客滾落鞍下,朝著一座朱紅大門奮力拍打,焦急大喊:「霸州軍情……前線戰報!」

「霸州」二字一出,門內頓時有了動靜,但聽腳步聲雜沓,隨即「轟」的一聲大響,朱紅大門開啟,數十名官差呼嘯而出,左右衙役夾住了馬上乘客,三步並作兩步,直朝門內狂奔而去,口中不住高喊:「馬大人!馬大人!霸州大戰有結果了!」

三百里加急傳牌到了,這封文書由「勤王軍、驃騎營」右都督「德王」朱薊親手彌封,經三百里夜路,十處驛站,如今總算抵達了京師,即將面交「兵部尚書」馬人傑。

眼前的朱紅大門,正是方今朝廷軍機第一重地,兵部衙門。至於這匹馬「大食天馬」,則是天下驛站里第一號快馬,由北直隸的「留守軍」看管飼養。

大街忽然靜了下來,驛使在大批官差簇擁下,已然奔進了兵部。白馬獃獃站在門口,眼見主人走進了朱紅大門,便也想尾隨進去,誰知大門卻轟然關起,像是不歡迎他。

白馬啡啡低鳴,模樣像是很難過,它徘徊大街,正想自己覓路回家,忽然又是「轟」的重響,兵部衙門二度開啟,只見戰馬一匹又一匹給人牽了出來,有青的、有黃的、有花的,一時之間,銅鑼聲大作,數十名官差從門裡奔出,一個個翻身上馬,厲聲道:「走!」

噹噹當!噹噹當!東直門大街敲起了銅鑼,但見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到處都有快馬賓士,好不熱鬧。白馬又驚又妒,便也想跟著奔跑玩耍了,哪知主人卻不見蹤影,正啡啡氣氛間,忽然馬背也翻來了一人,耳邊傳來了熟悉的嗓音,催促道:「快跑!」

白馬昂首歡鳴,模樣神氣,便在主人的催促下,直向北方的「安定門」而去。

轟隆隆!轟隆隆!京師正南第一門,便是「永定門」,正北第一門,則是「安定門」,出了這座門,便是懷柔縣。那兒有座寺廟,稱為「紅螺寺」,廟裡睡了一個人,他姓朱,單名一個「炎」字,人稱「正統天子」的便是他。

半個時辰後,白馬行將抵達紅螺寺,屆時,「正統天子」便會揉著惺松睡眼,給人從睡夢中搖醒,之後五輔六部、五院寺卿,人人也都會從暖被窩中爬出來,急至紅螺寺面壁,等他們面壁完了,天也差不多全亮了,那時不論是東直門的乞兒,還是紫禁城的貴婦,人人不分貧富貴賤,都要不約而同「咦」個一聲,覺得這個天下有些不同了。

噹噹噹噹當……「走!」、「駕!」、「快!」東直門街上敲鑼打鼓,人聲鼎沸,兩條街口外卻是靜悄悄的,那兒百姓猶然安睡,渾不知天下即將爆發大禍。

沉沉死寂中,忽然有了聲響,聽得火石喀喀搓打,西北角一處窗啡亮了起來,總算有人給吵醒了,那兒的二樓處坐起了一個身影,一名百姓推窗望外,朝東直門大街察看。

大半夜的,朝廷又不知在施行什麼德政,當真擾人清夢之至,那人打了個大哈欠,隨即又返身進屋,提了一盞油燈過來,放上了窗帘。

燈火照亮了面孔,只見這名百姓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身穿酒保服色,再看他頭頸甚短,身形矮胖,活像一隻烏龜也似。那人揉了揉眼睛,從窗邊取來一本簿子,就手翻了翻,口唇低動間,便又轉過了油燈,讓它對準了西方,隨即取來一隻黑黑的粉末飄降而來,這罐子里不知道放了什麼,好似是花椒,又像是辣椒,總之全數飄上了燈蕊,活像要給加味似的。只見油燈吃過黑粉後,火勢越燒越旺,燈光越發晶亮,老烏龜趕忙退開一步,舉起衣袖,遮住了雙眼。

轟地一聲,一道白光飛射而出,直向西天遠境而去。剎那之間,整座京城全亮了起來,彷彿閃電橫空,照得街上景物樣樣分明。

良久良久,燈火漸漸黯淡,老烏龜放落了衣袖,另又找來一隻竹筒,再朝燈心灑下塵粉。但聽「嘶」地低響,這回不見閃電騰空,卻是一道陰火從窗口噴發,映得夜空里一片暗紅;不旋踵,窗里又是一道光芒閃過,亮得如同老天開眼,讓人不敢逼視。

燈火閃耀,先明後暗,暗而復明,依序看去,見是「明暗明明暗」,之後「兩暗三明」,再是「三明兩暗」,照得夜空光芒奇幻,美不勝收,若有百姓開窗見了,定會讚嘆不已。

整整經歷一柱香時分,燈火熄了,窗扉合上了,老烏龜也收拾家當,上床睡覺去了。

時在深夜,街上百姓都在休憩,自也沒人發覺此間異狀,萬籟俱寂中,城西忽然又亮了,再次照亮了京城。只見一盞明燈懸於阜城門,光輝閃爍,照耀西方,一下明、一下暗,一下長、一下短、依序看去,見是「明暗明明暗」、「兩暗三明」、「三明兩暗」,順序全然不錯。

很快得,城西暗下來了,沒多久,更遠處又亮了。這回燈火來到了城外,西郊山林里隱伏了一盞明燈,一樣閃耀清輝,一樣暗而復明,一樣明而後暗,一樣照向了更遙遠得西方。

彷彿接力一般,一盞又一盞燈火接連亮起,一盞接一盞燈光相繼熄滅,它們閃爍光輝,生生不息,就這樣一程過一程,一站接一站,直向遙遠得西天而去。

向西……向西……一路向西……很快的,燈火離開了河北,進入了陝西,再過片刻,便將通過「潼關」,而那小小一點清輝,也將化為一道熊熊怒火,震動整個西方。

「總兵!趙總兵!」城樓里腳步雜亂,大批兵卒闖入了主帥營房,大喊道:「怒蒼傳訊了!」

噹噹當……噹噹當……深夜時分,潼關里敲響警鐘,城樓里已是一片大亂,之間「潼關總兵官」趙任勇急急掀開被褥,隨著傳令直奔而上。

來到了城頭,面前已是黑壓壓一片,眾將早已雲集在此。人人鴉雀無聲,俱在眺望西方遠境。趙任勇深深吸了口氣,便也從人群中擠了過去,朝天際眺望而去。

時於午夜,夜空宛如失火,照得人人面色血紅。從城頭向西瞭望,只見這股紅光起於「潼關」前方一百里,正是怒蒼東境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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