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舉案齊眉(1)

"唐王爺…送了,張三輔……送了。"面前提起一隻硃砂筆,就著名錄劃落,但見一個又一個名兒給紅筆勾消,聽得趙老五道:"楊五輔……送了,伍爵爺……送了,何宰輔……何宰輔呢?"

黃臭臭的帖子拿來了,飄著一股糞味,眾人撇眼去望,登見陳得福滿面通紅,躡手躡腳地奉上喜帖。嚅嚿地道:"小黑剛才尿到了喜帖上……"

肥秤怪登時一耳光打落,怒道:"豬生狗養的畜生!老子操你媽!"陳得福顫聲道:"師伯祖,你……你罵我娘!"肥秤怪怒道:"不能罵么?敢情你是皇后娘娘生的羅?大家揍死他!"眾人團團圍住陳得福,拳打頭、腳踢肚,後臀則給狗咬。

一名男子舉著長劍,對著腳地板刺入,嘖地一聲,苦嘆道:"物以類聚、獸以群居啊。連送個帖子也能拖條拘回來……"

忙了一整天,華山門人總算回到了紫雲軒。郡王爺們除了"臨徽德慶"四大王,閣臣里除了何宰輔,楊五輔兩位,其餘文武百官大致給送得齊全了。眾弟子們有的玩了一夜,有的給派了苦差,此時便同來趙五爺爺房裡閑聊。

近幾年西北大亂,每逢戰火阻塞道路,玉清觀眾弟子每逢回不去華山,便來紫雲軒落腳,幾乎把這兒當成了家,趙老五輩分甚高,國丈更為他準備了一處房舍,專供這位長老起居。

瓊家是富豪人家,園子里假山林立,瀑布淙淙,可說坐擁億萬之資,不過瓊家人丁不旺,老國丈就只一個孫女兒,等她嫁入蘇家後,無論是房子還是銀子,也都要成了蘇穎超的囊中物。

想起兩家首腦不只要一起練劍,還要做一床睡了。趙老五越想越是喜氣,便道:"得福啊,去煮點元宵來吃。"

元宵便是糯米湯糰,其內包餡,不同於湯圓,卻是用竹籃子慢慢篩出來的。陳得福早已燒起了熱水,聽得趙五爺爺吩咐,便撲通通扔了十來只元宵下水。肥秤怪懶懶地道:"今晚皇上不是召見掌門么?這當口怎麼還沒回來啊?"算盤怪笑道:"皇上見了掌門,準是龍心大悅,搞不好要賞給咱們一人一條金腰帶啊。"

御賜金帶到來,華山弟子從此行走江湖,都能自稱是天子門生了,一時間人人喜上眉沉,正要來問長老,卻聽門外傳來一聲嘆息:"都別說了。"

門外響起溫雅嗓音,眾弟子一時又驚又喜,慌忙起身道:"傅師叔!"房門開啟,緩緩行入一人,正是傅元影到來。

傅元影,號雨楓,看他面帶倦容,才一走入屋內,便在椅子上癱了下來,好似累壞了。眾弟子端茶倒水,自來服侍師叔。一旁算盤怪笑道:"雨楓啊,你們不是去見皇上了么?玩得開心嗎?"眾弟子想起皇帝的賞賜,莫不一臉猴急,卻見傅元影搖了搖頭,嘆道:"別問了,咱們今夜沒見到皇上。"

趙老五見他面帶愁容,不由心下一凜,低聲道:"怎麼了?皇上不高興了?"

正統帝沒有子嗣,從來把瓊芳當做親生女兒看待,看蘇穎超娶走了他的心肝外甥女,來日固然愛屋及烏,寵愛有加,可送出門前必也心生不舍,自要掂掂這個准外甥女婿的份量,想來種種刁難手段使出,蘇穎超縱不給剝皮,怕也要給大大奚落一番。

天威難測,只要一個對答不慎,難保不出意外。眾人各自想像情景,內心自是有些擔憂,卻聽傅元影道:"師伯別多心。聽說皇上今夜不太舒坦,喝過茶水後,忽然腸胃犯疼,連著拉了一晚。連法會都沒曾露面。"說著接過弟子奉來的茶碗,啜飲了一口,嘆道:"總之今晚亂糟糟的,祈雨法會草草了事,掌門若要謁聖,恐怕得過兩日了。"

皇帝腹痛拉稀,八成是吃壞了肚子。眾人滿心好奇,卻不知紅螺寺的大師傅們服侍周到,卻能讓他誤食了什麼不潔之物?正起疑問,一旁陳得福已是全身顫抖,一邊望著鍋子里的滾滾元宵,一邊勒住了了小黑犬,就怕這小狗吐露內情,自己的腦袋不免搬家。

聽得皇帝只是肚子痛,趙老五便也安下心來,忙道:"貴妃娘娘那兒呢?她不是一直說要瞧瞧咱們穎超么?今夜可曾碰上了面?"皇后娘娘在景泰朝時乃是貴妃,眾長老們叫得順口了,雖已復辟了,卻始終改不回來。聽得趙老五提起皇后,博元影卻又嘆了口氣,道:"聽福公公說,皇后娘娘法會前沭浴凈身,結果像是著了涼,一直噴嚏著。"

眾人頗感詫異,沒想今夜皇室處處不利,先是皇帝拉肚子,之後皇后又著涼,卻不知是否有掃把星闖入了紫微垣。正納悶間,卻見掃把福顫巍巍地端來元宵,瞧這人面色青紫,卻不知在怕些什麼了。

一年一度的元宵夜,今兒正是最熱鬧的十五,無論有多倒楣,都該吃碗元宵沖喜,傅元影累了一晚,至今還沒吃飯,方才接下湯碗,卻聽碰地一聲,房門開啟,飛也似地沖入了一個姑娘,跟著打開了衣櫃,一股腦兒躲了進去。

怪事年年有,今夜透著多,看那姑娘身法快絕,行徑偏又古怪無比,卻不知是否與女鬼有關,眾弟子一臉訝異,還不及過去察看,猛聽走廊里傳來大聲咳嗽,眾人探頭去看,但見門口緩步行來一名老者,手拄拐杖,走兩步、咳一咳,噴得滿地痰。正是瓊國丈到了。

國丈身長九尺,可此時年老駝背,竟比常人還矮了些。眾弟子正欲上前見禮,國丈卻已在門口停下,就著門內便是一陣暴吼:"小妖女!你別老躲著我!給我滾出來!"眾人大吃一驚,不知國丈為何動怒,又見他拿起拐杖,重重敲著地板,暴喝道:"小妖女!別以為你有伍定遠撐腰,便能為所欲為!告訴你!自己嫁不掉,趁早上尼姑庵報到,少來帶壞我孫女,你這怪物瘋婆!聽到沒有!"

國丈戟指門內,又吼又罵,卻也不管趙老五等人面面相覷,全是一臉茫然。他吼得痛快了,便又咳出一口膿痰,呸地一聲,卻不知吐到哪兒去了。眾弟子正駭然閃避,門邊又行來了一人,卻是"若林先生"呂應裳到了。聽他勸道:"老爺子,人家已經是九華山的掌門了,再說這兒人多口雜的……您就給人家留點面子……"

"放屁!"國丈怒道:"掌門又怎麼著?自己嫁不掉,便可以拆散別人么?媽的,鎮日想方設法、拆散鴛鴦、毀敗姻緣,就是見不得別人成雙入對,好讓她那仇視天下男子的毒怨遂心!以為老頭子不知道么?"國丈氣血已衰,脾氣卻是不衰,看他袍袖一拂,氣沖沖而去,兀自邊走邊罵,十分氣憤。呂應裳乾笑不已,便朝趙老五等人打了個眼訊,急急跟著走了。

眾弟子獃獃瞧著,正不知高低間,忽然衣櫃打開,小妖女鑽出頭來,問道:"喂!老瘋狗走了么?"眾人定睛一看,但見這小妖女一張鵝蛋臉,大大的眼睛圓圓亮亮,帶了幾分調皮,果然是娟兒到了。

娟兒年歲不小,還比眾弟子大了幾歲,可平日活潑沒架子,頗得人緣,眾弟子此時儀容不整,乍見美女,自是穿鞋的穿鞋,著褲的著褲,十分忙碌。趙老五啞然失笑:"你是幹啥了?搶了國丈的錢啊?"娟兒哼了一聲,儼然道:"誰理那老瘋狗,鎮日亂汪汪……"

"雨楓!"正罵間,老瘋狗竟又沖了回來,娟兒嚇了一跳,趕忙關上了衣櫃。

聽得老瘋狗狂怒道:"你一會兒過來家廟,我還有話問你!"

開家廟是一等一的大事,除開年節祭祖、科考中舉、婚嫁喜慶,絕少開門,眼見國丈又氣沖沖走了,趙老五更是訝異了,便問傅元影道:"到底怎麼回事?吵成這德行?"

傅元影長嘆一聲,拿著湯匙攪了攪元宵,便自起身離房。趙老五滿心茫然,正在此時,衣櫥又打開了,娟兒跳了出來,喘道:"老瘋狗,亂汪汪……有種再來嚇我啊……"

話聲甫畢,背後真來了"汪"地一聲,娟兒嚇得魂飛魄散,正要跳回衣櫃里,卻見一條小黑犬撲到了腿上,搖頭擺尾,挨著她又跳又叫。娟兒嚇得魂飛魄散,尖叫道:"救命啊!"

打狗要看主人面,不過主人若是陳得福,自要大倒其楣了。眾弟子英雄救美,登來痛打陳得福,小黑犬驚恐之下,便朝娟兒懷裡去鑽,想來要改投明主了。娟兒咦了一聲,道:"這……這是誰的狗啊?好眼熟呢。"她見這狗毛色光鮮,好似在哪兒見過,一時越看越疑,正想來問陳得福,卻聽趙老五笑道:"娟姑娘,你們到底怎麼啦?鬧什麼事了?"

婿兒苦笑幾聲,道:"別再拷問我了,想問什麼,自個兒去問瓊芳,別再煩我。"少男少女成婚在即,卻似大禍臨頭,居然還有人受了池魚之殃。算盤怪茫然道:"到底有啥古怪啊?瓊芳那小丫頭傍晚不是挺開心的么?我還瞧到她賣面呢……"

依呂應裳所言,此事不可多提,果然娟兒臉上變色,一時歪嘴苦臉,算盤怪兀自不察,便找來了了人證,自問呂得禮道:"小禮子你說,你傍晚不還領著弟弟們去吃么?一共吃了幾碗啊?"

呂家三兄弟,老大呂得禮本在低頭吃元宵,聽得問話,卻似天外飛來橫禍,忙道:"我……我不知道,是我二弟嚷著去吃的!"說著將元兇推了出來。眾人去看呂家老二,卻見這呂得義慌忙搖手,道:"不關我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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