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濁濁塵世(1)

卻說寒夜漫長,胡媚兒離去之後,盧雲無奈之中,便自行抱起嬰兒,回到炕上睡卧,哪知才躺了不過半晌,背

後腳步聲響,盧雲趕忙迴轉身去,卻見炕邊已然多了名兇狠女子,正自滿面怒氣地望著自己。

盧雲見胡媚兒去而復返,不由有些詫異,忙問道:忘了什麼東西么?胡媚兒一見他那唉聲嘆氣的模樣,心

中便有怒氣,當即拂塵一揮,尖聲道:忘了取你的狗命!一時發起蠻來,拂塵胡揮亂打,模樣十分兇狠,

嚇得那嬰兒又哭了起來。

盧雲慌道:你……你到底要做什麼?我不是把玉璽給你了么?胡媚兒斜覷了盧雲一眼,惡狠狠地道:你

去死。說著伸手出來,冷冷地道:把孩子給我。盧雲錯愕之間,不知她有何用意,胡媚兒嬌聲斥道:

給我!

盧雲沉吟半晌,便將嬰兒送了過去,心裡卻暗暗留上了神。只見胡媚兒哼了一聲,在孩子臉頰上親了親,道:

乖乖寶貝,別跟臭男人睡,和媽媽睡,媽媽香你。說著懷抱嬰兒,自行回到炕上。那嬰兒給她一陣溫柔款

待,好似很舒坦,竟然閉上了眼,自顧自地睡了。

盧雲坐在冰冷的地下,只感瞠目結舌,不知這女人是瘋了還是傻了,愕然之間,便也躺倒在地,不旋踵便已熟

睡。

次日天才剛亮,盧雲背後忽然挨了一腳,他大吃一驚,猛地抄起長劍,回首看去,驚覺胡媚兒已然醒了,只拿

著拂塵惡狠狠地瞅著自己。盧雲驚道:你……你要做什麼?胡媚兒冷冷地道:姑娘餓了,你還不去燒早

飯?

盧雲一臉驚駭,不知這女人究竟有何意圖,慌道:你不回北京了么?江大人不是在等著玉璽用?怎地不走了

?胡媚兒冷笑道:我愛走便走,愛留便留,你憑什麼管我?她見盧雲張嘴茫然,只在望著自己,忍不住

臉上一紅,啐道:趕緊去燒飯抓兔子!否則把你宰來吃了!盧雲不敢違背,當下又照著昨日傍晚的模樣,

自去摘了些野果生覃回來。

眼看盧雲手捧素果,匆匆奔回,胡媚兒罵道:怎麼只見果子不見肉?你偷懶!盧雲咳道:你別老是發怒

。外頭雨停了,一燒柴火,蹤跡便露,你若想吃肉,晚間我再去捕獵。

胡媚兒臉上一紅,心道:三十老娘,倒綳嬰兒,我江湖行走十年,居然還比不上這個書獃子。她自也不知

盧雲熟闇軍務,便於戰陣之中亦能參酌軍機,這些江湖瑣事自也難他不倒。她嗯了一聲,將嬰兒送回盧雲懷裡

,讓他餵食。

盧雲將果肉嚼爛,之後再送入那孩子嘴中。胡媚兒蹲在一旁怔怔瞧著,不知不覺間,嘴角泛起了微笑。她看了

好一會兒,忽問道:盧雲,這孩子與你無親無故,你幹啥待他那麼好?

盧雲微微一笑,道:我也與你非親非故,姑娘又為何出手救我?胡媚兩手捧著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隨手就拉開了,也沒想什麼,大概覺得你這種人不該死吧?

盧雲淡淡一笑,道:胡姑娘,我也是一般啊。胡媚兒喃喃地道:你也覺得他不該死?盧雲沒有回話,

只把果子送了過去,問道:你想喂他么?胡媚兒咦了一聲,自行接過了果子,她想了半晌,搖了搖頭,便

把果肉遞了回來。

兩人用過早飯,各自稍稍歇息,胡媚兒拿起銀針把玩,問道:姓盧的,你現下帶著孩子東奔西跑,可曾想過

日後要怎麼安定?

盧雲聽了安定二字,忍不住苦笑一聲。最初他離開京城,只為投上怒蒼,之後再行打算,哪知變故忽起,

自己居然被迫倉皇離山,這倒真是始料未及了。此刻北京回不去,怒蒼投不得,故鄉又遠在千里之外,偌大的

天地中,竟又只剩自己獨個人。孤寂之感飛入心中,盧雲目露迷茫之色,竟不知如何介面。過了半晌,胡媚兒

又問道:盧雲,你很想回家么?

盧雲伸手掩面,卻沒回答胡媚兒的問話。他緩緩取出腰間的一塊布巾,解了開來,輕撫布巾里的秀髮絲。胡媚

兒見他舉止有異,忍不住笑了,道:想起未婚妻了?

盧雲啊了一聲,道:你……你也知道她?胡媚兒微笑道:顧尚書喜帖發得廣,姑娘想不知也難。回思

成親在即,不過月前之事,如今卻似隔世。盧雲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本該於中秋成親,若非大難忽起,此

刻業已完婚。

胡媚兒見他面色愁苦,忽道:盧雲,你如果沒地方去,可以幫我駕車么?盧雲奇道:駕車?胡媚兒神

神秘秘地一笑,道:年底我姨媽要過七十大壽,姑娘一向孝順,這幾日得趕緊動身,返鄉探親,正愁找不著

馬車夫驅策,你若找不著去處,不妨跟著來。

盧雲詫異不已,迷惑地道:便你……你這樣的人,也有姨媽?

胡媚兒大怒不已,喝道:什麼話?我不是娘生的?我娘便不能有姊妹?胡言亂語惹人厭?去死!寒光閃動

,銀針飛出,登又插在盧雲面頰之旁。盧雲撫著面頰,駭然道:你別再扔了,這銀針再扔下去,怕要沒了。

胡媚兒怒道:你到底來不來?我這兩日便要走了!

盧雲聽她心意如此,已是又驚又喜,料知她有意陪自己逃難,忙道:你……你老家住哪兒?胡媚兒面露高

傲之色,道:姑娘出身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這才養得出我胡媚兒這般精彩人物。她伸手拍了

拍那小嬰兒,笑道:我老家有幾個姊妹不曾出嫁,這孩子沒爹沒娘,你一個大男人養不活他,剛好過繼給她

們當兒子。

盧雲怔怔地道:你……你還有姊妹?胡媚兒怒吼起來,喝道:這是什麼鬼話?我沒有爹娘么?我爹娘不

能生女兒么?我為什麼不能有姊妹!寒光一閃,銀針正要發出,忽然醒起懷中暗器所剩無幾,這才強忍下來

,喝道:你究竟來不來?趕緊說句人話出來!不來我自己走了!盧雲其實早已雀躍不已,忙道:這個自

然,姑娘救了盧某一命。在下自當為您駕車,戮力以報。他滿懷希望,倘若這孩子能有棲身之地,自己對柳

昂天有個交代,便又能回京尋找心上人了。他一臉感激,當下趕緊收拾包袱,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兩人商議了行止,自也不再拖延,略作喬裝,便南下趕路,預備朝貴州省境出發。只是經過了天水城,便見到

了欽差的日月旗,二人知道朝廷還在緝捕自己,自也不敢再入天水,當下改沿荒郊行走。到得傍晚,眼看行出

百里,這才找了處荒僻縣城,預備入城買車。

地處西北荒漠,居民本少,時近冬日,街上更是寂寥一片,雖說大戰將起,倒也看不出風聲鶴唳之態。二人提

心吊膽,路經一處衙門,赫見大門緊閉,並無官差駐守,全不似天水那般風聲鶴唳。盧雲四下探看,竟沒見到

朝廷的日月旗,不免奇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兒的縣官還未上任么?胡媚兒自也滿心詫異,她來到衙門布

告前張望,只見榜上空無一物,大小公文竟一發不見蹤影。盧雲沒見到自己的大名上榜,自然大大鬆了口氣。

那胡媚兒神色卻有些異樣,她凝望布告,低聲道:看這模樣,也許我沒回京是對的。盧雲奇道:此話怎

說?胡媚兒搖了搖頭,幽幽地道:說不定改朝換代了。

盧雲驚道:改朝換代?當時他人在達摩院,便曾聽秦仲海提起此事,好似那金水橋畔龍吐珠的謁語一

旦說出,天下形勢便要轉換。他滿心驚駭,想起包圍怒蒼的朝廷兵馬,不由有些記掛,雖說與秦仲海不再同道

,但舊情拳拳,豈能盡忘?忙問道:胡姑娘,朝廷包圍怒蒼,現下情況如何了?胡媚兒冷笑道:你還有

空管別人的事?像秦仲海、郝震湘那種男人,死了也是活該。

盧雲聽得此言,竟不知如何介面,只是低頭不語。他嘆了口氣,又問道:胡姑娘,那薩魔可是給江充派來的

?胡媚兒搖頭道:那倒不是。江大人形勢不在,高天將、薩魔這幾人早給皇上收羅去了,現下都由欽差直

轄。江充大權旁落一事,盧雲投上怒蒼前便已聽說,此時倒也不感詫異,他嗯了一聲,問道:他們都由欽

差管轄,那你自己呢?

胡媚兒呸了一聲,道:就憑陳鑼山那點料,也想支動百花仙子?我告訴你,姑娘不吃朝廷的飯,一樣餓不死

,要我給他們當奴才,門都沒有!她罵得厲害,便見到路人朝自己望來,胡媚兒別過臉去,低聲道:算了

,別管這些王公大臣的事了,局面太亂,誰都不知明天會是什麼景況,先保住自己再說。咱們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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