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很久以前有一隻公雞,它喜歡吃米。

東邊一顆碎谷糠,西邊一點殘米渣,公雞咯咯歡喜,拚命去啄。它的眼力特好,別的雞看不著的米,它總是能瞧見。在人家餓肚的時候,它總能吃得喙滿翼肥。

有一天,雞兒們餓得火了,也忽然開悟了,大家發瘋也似地跟著公雞去跑,只要看它低頭去找吃食,雞兒們一涌而上,把地下的米糠搶先啄去。

公雞吃不到東西,越來越餓,越來越瘦,後來它也懂了,它不再費力去找吃的,管他滿地碎谷糠,只管隨著雞群守候,一切都好辦了。

咦,看那邊啊!有個笨蛋低頭去啄米,大家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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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充的嘴邊泛起了微笑,嘴角邊沾著一粒米。

對面的黑衣人咳了一聲,面罩下的雙目生輝,伸手朝江充的嘴角一指,江充哦了一聲,伸手往嘴邊一抹,把白米放入嘴裡,舔嘴咂舌間,猶在回味白米滋味。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世人多以為江充奢豪糜爛,其實他是個苦過來的人,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知餓肚子的苦楚。

黑衣人再次咳了一聲,道:"江大人,深夜匆匆傳喚,究竟有何指教?"

江充嘴角泛起獰笑:"柳征北的奏章,嘿,皇上照準了。這事你知道么?"黑衣人聽聞大事,卻是不動聲色,只淡淡地道:"柳昂天早有意試探我父子。這是遲早的事,沒什麼大不了。"江充嘿嘿一笑,道:"可不是么,劉敬垮得這般快,柳昂天再笨十倍,也要疑心身邊另有敵人窺伺。這些日子你可得小心了。"

聽了劉敬垮台一事,黑衣人只閉目養神,不多理會,彷佛此事與他無關。

江充見他氣定神閑,登時冷冷一笑。都說朝中江劉柳三大臣何其了得,其實眼下這人之狠之辣,恐怕還在三大首腦之上。江充咳了一聲,瞅著眼前的黑衣人:"不說這些閑事。我問你一句,這回柳昂天保舉你兒子,你打算如何應變?"

黑衣人將手攏在袖中,淡淡地道:"無須驚慌。凡事以不變應萬變,自有折衝之道。"

江充抓到了上風,登時取笑道:"兒子是你的,可不是我的,當前反逆氣勢已成,絕非易與。到時一個不巧,皇帝親下聖旨,硬要砍掉小朋友的腦袋,你難道不心疼么?"

黑衣人斜覷江充一眼,道:"江大人,天下最惹人厭的,莫過幸災樂禍之徒。"

江充放聲大笑,所謂虎毒不弒子,一個人要是連兒子的米也啄,那還算是人嗎?他江充雖然狠毒,這等事情卻還做不出來。他笑了一陣,道:"罷了,罷了,到了這田地還不求我,你這做爹的也真嘴硬。這樣也好,我便等著看少林寺的手段,說不定英雄出少年,真能給小朋友殺出一條血路,那也說不定啊。"

江充笑得好生快活,直是意氣風發,只是任憑他狂笑嘲弄,黑衣人依舊默默無語。

面罩下幽幽暗暗,黑衣人雙目精光閃爍。會吠的狗老是張牙舞爪,如何咬得到人?那安靜無聲的石頭,往往才是砸死人的兇器。看著吧,誰才是當朝最可怕的權謀術士,即將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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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迎回青衣秀士,兩大軍師已到其一,五虎上將得其四,再加上"密十一"首領止觀、雙龍寨教頭郝震湘、"火眼狻猊"解滔、"九命瘋子"常雪恨,以及煞金的三萬兵馬,山寨直可說是聲威大振,比起當年的盛況,也僅一步之隔而已。

有了楊肅觀與少林寺作保,三人便自從容離庄。少林寺既已出面邀約,定了來月在嵩山會面,四大家族雖然暗恨在心,卻也不便當著靈智方丈的面翻臉動手,便只忍氣吞聲,目視三人離開。

正走間,一名大鬍子奔了過來,笑道:"他奶奶的,老子這把火燒得雞飛狗跳,真他媽的過癮。"這人滿口污言穢語,自是常雪恨來了。他見了青衣秀士,登時奇道:"這位就是右鳳大軍師么?身上怎麼沒有羽毛?"

秦仲海笑罵道:"你奶奶的,什麼羽毛屁毛,咱們快去和二娘會合吧。"常雪恨笑道:"是啊,你老婆擔心你給人家宰了,這當口別哭得淚眼汪汪,那可難看了。"

兩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而去,背後青衣秀士聽得"二娘"兩字,卻是全身一震,他深深吸了口氣,問道:"二娘已回山寨?"項天壽頷首道:"是啊。秦將軍那時重傷垂危,便是二娘帶他去找方老師的,她待秦將軍情深義重,當真羨煞人了。"

青衣秀士聽了"情深義重"四字,更是全身大震,面色鐵青。項天壽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咳了一聲,道:"唐軍師,可有什麼奇怪的么?"

青衣秀士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上天捉弄,劍王行文天下,卻沒提到這件事……算了,生死名節,老天自有安排……"眾人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都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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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樹林四周傳來低響,眾人側耳傾聽,只聞林間隱伏著呼吸聲響,聽來約有十來人,個個呼吸悠長,料來內力不弱。項天壽皺眉道:"兔崽子又來找死了,先殺幾個再說。"

秦仲海暗暗冷笑,這些人不忿青衣秀士投上山寨,料來不殺他們不能甘心,當下招來項天壽,低聲道:"看在少林寺的面子上,不必殺人。大家兵分兩路,你先帶著掌門回去山寨,我和常兄弟去找二娘碰頭。"項天壽與秦仲海動過手,知道他的武功不在方子敬之下,不論局面多難,都能來去自如,頷首便道:"如此有勞將軍了。"

商量未定,便聽樹頂殺聲四起,林中竄出十來名好手,各朝眾人撲來,只見祝康、宋德光等人都在裡頭,料來他們不忿老太太受人侮辱,趁著敵人未曾遠走,便率眾過來報仇。

秦仲海喝道:"大家分頭行事!走!"項天壽手持飛石,當先開路,青衣秀士知道自己是眾矢之的,便不正面交鋒,只讓項天壽保著自己,朝林外奔出。幾人想去追趕,卻給秦、常二人擋住了。

晚風吹拂,林間蟲鳴鳥叫,吹在身上頗有涼意。秦仲海把袖子拉上,露出了粗壯的臂膀,笑道:"你們是要單打獨鬥,還是一塊兒上啊?"眾人包圍成圈,互望一眼,同聲吶喊發招。常雪恨拔刀出鞘,正要禦敵,秦仲海卻將他拉開,口中哈哈大笑,鋼刀往前一劈,怒喝道:"倒下!"

鋼刀斬出,刀風自是雄烈難言,眾人先前便曾見識過火貪刀的威力。祝康見這刀當頭劈來,別要把自己燒成了乳豬,他嚇得魂飛天外,慌忙間滾倒在地。只是他這麼一閃避,包圍陣式已然被破,眾人既驚且餒,發一聲喊,腳下往後退開一步。

祝康咬牙切齒,大聲道:"眾家弟兄,大伙兒再上!"宋德光大起了膽子,奮力向前衝殺,秦仲海老神在在,待他近靠三尺,再次舉刀威嚇,宋德光吃了一驚,眼看後頭同伴大呼小叫,喊得十分賣力,卻無人隨自己上前殺敵,慌張之下"虛空斬"絕技已到眼前,宋德光面色慘淡,只得著地滾開,恰恰巧撞著了後頭的祝康,兩人滾倒一地。

秦仲海見他們如此膿包,登時眯眼笑道:"好啦!既然你們一心要帶我回家,老子也不客氣了,這便去找祝老太太磕瓜子啦!"當下提刀暴吼,領著常雪恨,便朝祝家莊的方位殺去。

祝康嚇得面色慘淡,驚道:"大家快退!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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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眾人跑的一個不剩,秦仲海與常雪恨登時哈哈大笑。常雪恨笑道:"趕跑了賊子,咱們可要追上項堂主他們?"秦仲海沉吟半晌,搖頭道:"宋神刀與高天威還在左近,咱們先避上一避,等天色全黑再走。"宋公邁武功高超,高天威也不是易與之輩,自己既然脫身,便無須與他們正面開戰,當下在樹林里找處地方,狠狠睡上一陣再說。待得天色全黑,再與言二娘、陶清兩人會合。

仲夏晝長夜短,待到夜幕低垂,已在酉牌時分。秦仲海睡得飽了,搖醒了常雪恨,兩人這才懶洋洋地離開。

先前言二娘奉命奪馬,已在城郊南麓等候。秦仲海怕給人認出來了,路上便找了黑泥抹臉,又偷了兩頂鄉農斗笠遮掩。此時天色昏暗,料來除非正面朝相,否則應無人能察覺他二人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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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常兩人沿道入城,直往城南而去。只是他們怪模怪樣,打扮既不似僧侶,也不似乞丐,一路不免引人側目,天幸沒曾欲上武林人士,否則少不了又是一場好打。

走到一處饅頭鋪,只覺香味瀰漫,常雪恨道:"他媽的,餓得很了,吃些東西吧!"秦仲海頷首,心道:"二娘是北方人,喜歡麵食,買些給她吃吧。"當下取出錢銀,叫道:"店家,給拿幾個白肉饅頭過來!另再撿幾個花捲!"

這幾日江湖中人聚集祝家莊,那店家早已看得慣了,雖見兩名斗笠怪客在門口呼喊,倒也不覺得害怕。趕忙答應了一聲,拿過兩隻油紙袋,便讓他們從蒸籠中自行挑撿。

秦仲海與那店家算過錢銀,忽見一名小乞丐沖了過來,往常雪恨手上一奪,抓著袋子狂奔而去。常雪恨是江洋大盜,哪知有人敢太歲爺頭上動土,忍不住吃了一驚,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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