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亂世兒女

"呼……好熱啊……"

溪水淙淙,盛夏中就屬溪水最能消暑了,水花湍急,冰涼沁心,把那高山積雪化成的溪水往臉上潑一潑,嗯……睡意全消了,真箇涼爽哪……

他發出了這樣的讚歎,伸出袖子往臉上抹了抹,原本泥黑的臉頰給這麼一擦,登時露出下頭雪白的肌膚,他眯起了眼,嘴角泛起了笑,忽然之間,從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嗯,這個老兄年紀不小了……

與臉上的稚氣全不相稱,這個倒影鬢角霜白,一雙眼瞳又黑又亮,看來好生精神,雪白臉蛋上長了一對鳳眼,眼兒長長媚媚,望來有點像是女孩兒,怪秀氣的。

要不是頭上那頂傻裡傻氣的花冠,這個倒影真算是美男子了。

哎呀一聲低叫,他怪裡怪氣地翻起白眼,跟著便要拿下頭頂的花冠。

"阿傻!你在幹什麼?"

他吃了一驚,急急把雙手放落,規規矩矩擺在腿上,臉上做出正經八百的神情。跟著偷偷回眸,打量背後少女的動靜。

"哼,稍不留神,你便想把花冠拿下來了,對不對?"

他慌忙搖手,慘然道:"沒有啊,我頭癢想抓抓,不是要把娟兒姊姊的花冠摘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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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小女孩長得一張漂亮鵝蛋臉,酒渦兒明艷討喜,不正是自封"玉女神劍小精靈"的小淘氣娟兒么?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這個娟兒向與傻大個形影不離,那名痴呆中年男子必是阿傻無疑了。

娟兒大剌剌走到阿傻身邊,故做儼然道:"你們男人啊,全沒一個好東西,姑娘我好心替你做了頂花冠,你卻拿來當笑話看,不要就算啦!"說著氣鼓鼓地,作勢去摘阿傻頭上的花冠。阿傻閃了開來,呵呵傻笑道:"娟兒姊姊,你說話好生難懂,什麼叫男人不是好東西?"

娟兒聽他裝傻,登時在他腦門上打了一記,笑罵道:"連這句話都聽不懂?你的瘋病還沒那麼厲害,當姑娘不知道么?"阿傻嘻嘻一笑,眨了眨眼,神色裝得更加茫然。

娟兒鬧了一會兒,卻也有些倦了,她挨著阿傻坐下,兩人背對著背,同時打了個哈欠。娟兒懶洋洋地道:"你幹什麼?我打哈欠你打呼,樣樣事都學我?"

阿傻哈欠連連,搖頭道:"沒有的事,我剛才放屁,你便沒放,我哪有學你啊?"

娟兒噗嗤一笑,捏了阿傻臉頰一把,道:"貧嘴。"

此時猶在午後,陽光曬過樹影,灑在溪水上,遠處綠影幽幽,伴著石上清泉,更讓人懶性大發,夏日炎炎正好眠,二人相倚,慢慢要睡著了。

阿傻睡眼惺忪,低聲問道:"娟兒姊姊,你不練劍了嗎?"

娟兒聽了這話,睡意盡失,陡地跳了起來,驚道:"哎呀,你不提,我倒忘了,晚上師父要考劍法哪,這可怎麼辦?"

這個娟兒長到十五歲大,每日里還是迷迷糊糊,她狀似鬼靈精,其實心思全都擺到雜事上,真要練武練劍,她小姑娘可是一個心眼都沒開,打死動不上半點腦筋。

想起師父平素溫文儒雅,但打起人來著實厲害,娟兒嚇得淚眼汪汪,哀求阿傻道:"阿傻,你可得幫個忙,趕緊替我溫習一下,不然晚上沒飯吃了。"

阿傻哦了一聲,眯著眼道:"沒飯吃打什麼緊,咱們吃肉丸啊!"說他傻,他又不傻,這阿傻每回遇上旁人求他,老有奇形怪狀的話兒推搪。娟兒想起皮肉之苦,哪來的心思鬥口,忙哀告道:"好啦,幫姊姊一個小忙,明兒個我買糕兒給你吃。"

阿傻雙目噴出精光,冷笑道:"不行,我要上鎮賭博,你得幫我遮掩。"娟兒急得跺腳,苦苦告饒道:"隨你吧……快幫我把"倒卷珠簾"使上一遍,這招是飛濂劍法第七式,上回師父教我時,你在旁邊見過的。"

阿傻嘻嘻一笑,道:"說好啰,明兒個你得帶我上鎮去賭。"娟兒頷首連連,道:"成,你快些把……"話聲未畢,阿傻巨大的身子一個迴旋,剎那間便將娟兒的佩劍抽了出來,動作快捷無比,但見劍光霍霍,阿傻刷刷刷三劍出手,霎時之間,已將"倒卷珠簾"連使三遍。這招劍法本有女子陰柔之氣,阿傻雖然身材高大異常,但他外貌俊美,乍然使出,卻也有些脫塵之態。

娟兒揉了揉眼睛,嗔道:"太快啦!你下手慢些,使得這般快急,誰看得清楚?"阿傻嗯了一聲,緩緩使出劍招,他將手腕一抖,先把劍花晃過,爾後右腳向前一伸,左手捏住劍訣,彎身回腰,提劍倒劈而下。正是這招"倒卷珠濂"的精華所在。

娟兒看得心曠神怡,當下搶過長劍,笑道:"這個容易,換我啦!"說著依樣畫葫蘆,也來模仿一番,她將手腕一抖,那劍花只開了半朵,右腳前跨,劍訣卻忘了捏,倒劈那記倒是做得煞有介事。她還劍入鞘,笑道:"你來品評一下,我做得道地么?"

這招"倒卷珠簾"有兩大要訣,第一樣在劍花,那是練武人的基本功,腕力不到,劍花自然展不全,急也急不來。再一樣要訣便是左手的劍訣了。這劍訣絕非擺著好看的,出手拿捏,遠近方寸,全靠左手劍訣的指引,便似火槍手的準星一般,娟兒連劍訣都忘了捏,卻要如何使得全招式?

阿傻茫然睜眼,搖了搖頭,他口齒不佳,也不知該怎麼點出癥結。娟兒見他不語,當即笑顰綻放,先前劍花綻不全,這下春花綻放,反倒全了。也這麼一笑,就襯出娟兒日後定是美人胚子無疑。她此時年紀還幼,但幾年過後,定如出水芙蓉,當不在她師姐艷婷之下。

只聽她拍手歡笑,雀躍道:"太好了!我練成啦!這下可以睡覺了!"說著把長劍往地下一扔,又開始歇息了。似她這般疲懶怠惰,今晚一個不巧,說不定會給青衣秀士活活打死。

娟兒練過劍後,便在溪邊午睡打鬧,一會兒潑水為戲,一會兒拍手唱歌,真把阿傻當玩伴一般。兩人直到天色全黑,這才回去吃飯。

二人沿道回山,月輪初生,銀光閃耀,映得路上雪白一片。娟兒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倒也沒什麼詩意,她一蹦一蹦地回家,行到練武場旁,只見裡頭黑漆漆地空無一人,想來艷婷早已回去吃飯。娟兒做了個鬼臉,笑道:"討厭的師姐,自己還不是個懶鬼,還敢說我?"

自張之越死後,艷婷越來越有掌門人的架式,原本還和娟兒有說有笑,但自長洲歸來以後,平日里老闆著一張俏臉數說師妹,娟兒聽了教訓,自是掩耳急奔,這幾個月除了遊逛市集之外,兩姊妹從不一起出門,否則路上老是拌嘴吵架,那也真沒意思。

此時已在晚飯時分,娟兒自然餓壞了,她攜著阿傻的手,便往觀里行去。走到觀門不遠,已聽得裡頭傳來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好重,似在罵人一般。娟兒心下大喜,低聲笑道:"太好了,師姐做壞事給抓到啦!"

艷婷平日乖巧聽話,行事益發穩重,難得可以看她挨罵,娟兒自然樂到心坎里了,當下忍著腹飢,拉著阿傻,兩人偷偷摸摸地躲到了柴房,隔著窺孔偷看堂上情狀。

娟兒湊眼去望,第一眼便看到了師姐,只見她立在堂上東首,秀眉緊蹙,似在煩惱什麼。娟兒暗暗偷笑:"姊姊啊,都叫你每天和我一起玩,你卻不聽,唉……還不是一樣落得挨打?"武林中人高手不多,若要找懶鬼,不分男女老幼,隨時可以叫出一大排來,只是懶人雖多,卻少有人能與娟兒相比。看她這般能耐,多半能在八大門派中名列前矛了。

娟兒眼瞳溜溜直轉,便朝堂上師父慣坐的位子瞧去,果見他老人家端坐不動,臉上戴著一幅人皮面具,卻看不到臉上神情。娟兒原本嘻皮笑臉,待見師父戴著面具,忍不住微微一驚:"怎麼搞得?只師姐一個人在,師父幹麼戴面具?難道有客人么?"

正看間,阿傻湊過頭來,不耐地道:"娟兒姊姊,我肚子餓啦!"娟兒向他搖了搖手,低聲道:"別說話,裡頭好象有客人,咱們看看再說。"不知為何,她一見師父戴上面具,心裡便有些不舒坦,當下便要阿傻忍耐則個,先把狀況查明再說。

※※※

娟兒正自猜疑,忽聽隔牆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青衣掌門,你考慮得如何了?"

這人聲音好生難聽,有如烏鴉一般,娟兒心下一驚,忙又湊眼去看,只見說話那人是個中年男子,這人在堂上踱來走去,面色蠟黃,長得著實丑。娟兒凝目再看,只見廳上另有三人,一個青麵皮老頭子,一個莊稼漢子,另一人卻是個油頭粉面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大小。看那少年不住眼地偷看艷婷的麗色,神色卻是有些輕浮。

青衣秀士一向少與武林人物往來,此時忽有三名客人到來,已算今年難得的盛會。娟兒心下暗暗奇怪,想道:"明明有人過來作客,師父昨晚怎不先說?"

平常若有客人過來,師父多會請飯館的師傅上山開伙,整治幾桌宴席出來,自己也能趁機大快朵頤,娟兒心下納悶,眼珠轉了轉,想道:"真是怪了,到底怎麼回事……難道……難道這些人是忽然上山的,連師父事先也不知情?"她平日雖然調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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