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

卻說峰下陶清、哈不二等人找不著言二娘,已知她與秦仲海同去攀峰,眾人惶急之下,紛紛來找止觀,說要上山搜尋。止觀聽了眾人的主意,心下大驚,急忙阻攔道:"你們可別妄動,珠母朗瑪豈同尋常山峰,你們武功不到,若想徒手上山,那是非死不可的!"

陶清想起言二娘處境堪虞,更感驚慌,忙道:"這山如此兇險,那咱們大姊豈不更糟?說不得,咱們立刻上去吧!"止觀嘿了一聲,道:"你們若真要去,得先折返絨布寺,找寺里僧人借過繩索鋼釘,否則老衲不能答應!"

陶清舉目眺望,只見山頂白茫茫地,自己若要折返絨布寺,便算施展輕功,往返也須三日以上,到時言二娘如何還有生路?他咬牙轉頭,霎時想到了方子敬,以他武功之高,上山下海如同家常便飯,只能求他出手了,他急急奔到方子敬面前,喚道:"方老師!"

此時方子敬獨坐大石之上,雙目半睜半閉,似在入定。陶清喚了半天,看他不言不動,登時求懇道:"方老師,我大姊人在山上,生死不明,請你救人吧!"

方子敬只管閉目養神、練氣打坐,仍是不理不睬,也不知有無聽見陶清的說話。

陶清見他冷漠,更是驚惶。先前秦仲海孤身上山,他看在眼裡,心中已是不解,此時又見他一幅莫測高深的模樣,只感無計可施。

陶清正感旁徨,哈不二卻是個莽性子,只聽他尖叫一聲,奔了過來,指著方子敬叫道:"姓方的!你讓徒弟去死,咱們這些外人自然管不著!可咱家大姊與你徒弟一同爬山,現下生死未卜,大家當年都是怒蒼山的人,你卻要袖手旁觀么?你這無恥的敗類!"

止觀聽他說話無禮,不由得暗暗心焦,方於敬武功高絕,當年以卓凌昭的盛氣凌人,江充的權勢薰天,尚且不敢衝撞挑釁,哈不二武藝低微,無拳無勇,別要惹惱了劍王,十個腦袋也不夠殺,當下急忙搶上,把他一把拉開了。

便在此時,方子敬雙目睜開,眼中神光湛然,他往哈不二看了一眼,跟著緩緩起身。

止觀吃了一驚,急忙擋在哈不二面前,拱手求情道:"方大俠手下留情。"

方子敬並無傷人之意,只斜目看了他們一眼,跟著眺望天下第一峰,神態肅穆。

陶清知道方子敬脾氣古怪,但此時言二娘命在旦夕,不能不救,當下硬著頭皮道:"方老師,你是本山五虎,我陶清小小一個酒保,連名號也排不上,說來沒有資格求你什麼。但我家大姊多年辛勞,只為山寨的事情奔走,她現下性命垂危,請你務必出手相救。"說著跪了下去,向方子敬叩首。

怒蒼山豪傑多是桀傲不馴之輩,等閑不向人下跪,陶清這麼一跪,已然拋卻了自尊,哈不二見了,急急喚他起身。陶清聽了喊叫,卻仍雙膝跪地,對叫喊不理不睬。

方子敬冷泠望了陶清一眼,並不言語。陶清並不氣餒,只是叩首不止。眼看方子敬毫不理會,歐陽勇口中啊啊大叫,將陶清一把拉起,大吼了幾聲。他口中雖然不能言語,但神情氣憤,想來對方子敬也甚不滿,哈不二扶住了兄弟,戟指叫罵:"咱們別求這群王八蛋!什麼五虎上將,比路邊的野狗還薄情,咱們自己上山去找!"哈不二硬拉著陶清,眾人便自掉頭離去,止觀知道他們旋即便要上山,雖想出面勸阻,卻也不知該如何說話。

便在此時,忽聽方子敬冷冷地道:"你們這群無知東西!我先前說過了,這峰頂只能一人上去,言二娘愚蠢壞事,若要攪擾我徒弟治傷,可別怪我找她算帳。"眾人聽他說話如此難聽,更是大怒欲狂,都要反身叫罵。陶清卻是個精明的,忙拉住兩名弟兄,問道:"方老師要秦將軍上山,是要幫他治傷?I

方子敬冶笑一聲,將上身衣衫解下,眾人看得明白,只見肩胛骨上兩處茶碗大小的疤痕,晨光照來,倍感顯目。

方子敬將衣衫穿上,只靜靜眺望山峰,不再多言。

眾人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哈不二吞了口唾沫,顫聲道:"這老怪物的琵琶骨給人穿了?老天,方子敬居然是個殘廢……"

方子敬武功通神,位列四大宗師,他這般身手若算殘廢,天下人豈不全數半身不遂?陶清心知有異,轉頭望向止觀,低聲道:"大師,方先生叫徒弟攀爬高峰,究竟有何用意?"

止觀輕咳一聲,道:"方大俠同我說過,琵琶骨被穿,等同打通六經八脈,算得上一條練功捷徑。"他話聲雖低,但眾人仍然聽得清楚,霎時一齊轉過頭來,驚道:"你說什麼?"

止觀看了方子敬的背影一眼,見他沒有阻攔自己,低聲又道:"秦將軍身體殘廢,只是表象之狀,其實他琵琶骨被穿,反能因禍得福,只要他在絕境中激發自己的潛力,打通了陰陽六經,爾後再連上八條奇脈,全身經脈自能貫通,從此便能進入武學的最高殿堂。"

眾人只覺匪夷所思,紛紛喃喃自語:"打通全身經脈,這怎麼可能?"

人身經脈,內屬臟腑,外絡肢節,乃定氣血運行的通路,穴道則是經絡通達體表的感應位置。由於經絡聯繫全身內外,每當疾病時,只要針灸體表穴位,便能通過經絡調整氣血,以達療病止傷之效。每條經絡各有特色,陰陽六經和奇經八脈不相統屬,各有各的路子。也是因此,各門各派的內功心法便專挑一條經脈來走,專練太陰的心訣不練太陽,專練太陽的又練不到太陰,更別說是任督沖帶陰矯陽維等八脈。世上練功法子雖多,卻從未聽過有人可以一舉貫通六經八脈。

眼看陶清等人茫然不解,止觀示意他們往方子敬看去,道:"你們莫要不信,那兒便有個活生生的例子。方大俠全身經脈與常人不同。他身上三百六十一處穴位大相逕庭,便是因為六經八脈全數貫通。"哈不二訕訕地道:"聽起來好厲害,只是搞成怪物一樣,那又有啥好處?"

止觀微微一笑,道:"常人運功,最多以一條經脈搬運內力,管你內力多厚,潛力不免大大受制。方大俠卻不同,他能同時發動六經八脈的內力,如此行功,力道自是排山倒海、絲毫不受限制。打個比方說,拳頭若是車子,人家方大俠的拳頭有六條猛虎八條牛來拖,比起咱們的一隻小毛驢,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哈不二嚇了一跳,急急奔到方子敬背後,在那上下打量,好似眼前站的人是什麼怪物一般。陶清暗暗頷首,心道:"難怪方老師武功如此了得,二十多歲便已打遍天下無敵手,原來是靠著這等練功法子。"他低聲又問:"既然方老師要替秦將軍治傷,為何不明說出來?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的?"

止觀尚未回答,只聽一個冷硬的聲音道:"玉不琢、不成器,若非遭逢生死奇險,如何打造百鍊精鋼?要過生死玄關,便須決死壯志,否則天下凡夫俗子個個自斷琵琶骨,豈不人人成為絕頂高手?"眾人不必轉頭去看,也知說話之人正是方子敬。

陶清驚道:"便是為此,方老師才不明說秦將軍上峰的好處?"

方子敬道:"欲練神功,便不能不吃大苦頭,心裡掛著好處,手上抱著美女,怎能生出必死之心?火貪-刀講究心境,仲海自小便是剛毅卓絕的性子,唯有讓他經歷生死絕境,方能有所大成。"他仰望山峰,嘆道:"只是他現下給二娘攪擾了,心境不免大受干擾。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會否從萬仞懸崖上摔將下來,我也不知道了。"

陶清心道:"原來如此。先前方先生逼迫秦將軍爬山,咱們還好生奇怪,其實我早該料到了,他倆人師徒情深,方老師又怎會逼他徒兒去死?"

只聽方子敬道:"二娘這丫頭心軟多事,可別阻礙了鍛煉良機。仲海今次若不得神功,等傷勢完全癒合,那就真的終身殘廢了。到時便算大羅金仙過來,怕也救不得了。"他嘆息良久,揮手道:"算了,事已至此,不必多言,咱們上山找人吧。"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自古人們求神拜佛,問卦占卜,心裡求的是蒼天恩賜,怕的是神降刑罰。人生自古誰無死,在神佛的無邊法力之前,便是帝王將相,也要低頭退讓,何況自己小小一個游擊將軍?

秦仲海仰頭望著峰頂,喉頭髮出了喘息。

那山峰如此之高,如此接近穹蒼造物,秦仲海看到眼裡:心裡便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只想到峰頂去看……要看那上頭是不是真有一個天,一個道,在那引領眾生,獎善懲惡,制定輪迴?他想知道,滿天神佛受人膜拜景仰,為何他的子民飽受苦難之時,他們總是沉默無語,杳無痕迹?

嘿嘿,真有天界的話,是不是上面都是安道京一樣的人?不然世間怎會亂成這樣?

秦仲海放聲狂笑,怒目望著上蒼,心中再次興起滔天巨浪。

這珠母朗瑪何等之高,站在上面瘋狂叫喊,老天爺該聽得到他的狂嘯怒吼吧?

問天命,便是此行的用意,齊天高,便是心中的狂念。

也不知爬了多久,白雪茫茫,眼前模糊一片。秦仲海爬過北麓懸崖,來到了陡坡。他上身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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