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神女第三峰

勁風撲面,大雪及身,酷寒之中,秦仲海只是默默上山。

自殘廢以來,人生陡遭巨變,秦仲海靠著倔強之氣,朋友屢次出手相助,這才得以存活下來。只是要逃過死神的追捕簡單,若要平心靜氣的活下去,那卻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秦仲海是個豁達的人,斷腿折肢,身心俱碎,這些都打不倒他。倘沒遇上故人,機靈的他也有活命之道,日後便算躲入鄉下,裝瘋賣傻,行乞維生,也能勉強活下來。然而機緣巧合,也不知上天是可憐他,還是捉弄他,先讓他遇上了言二娘,後又撞見了盧雲,連番遇上這些不該見也不想見的人,終於把他逼到了絕境。

人生便是這樣,看似幸運,其實骨子裡的辛酸又有誰知?自己非但成了廢人,面對昔日的友人,還得強顏歡笑,裝作沒事人一般,秦仲海便算豪邁百倍,面對這種錐心之痛,卻也難以自處。

眼前的情勢很明白,兩條路擺在眼前,他是要上去峰頂,還是要下來凡間?秦仲海這幾個月來飽受苦難,也是心中悲憤已極,自命不凡的他,選了第一條路,他要登頂問天,做一件別人做不到的大難事。他要驗證一件事,他即使廢了,也比別人更狠、更強。他要告訴自己,告訴世人,告訴一命換一命的大哥,他這輩子沒有白活。

爬上峰吧,至於峰頂有什麼、沒什麼,其實他根本不在乎。最好上面有隻妖怪,把殘廢的他生吞活剝,省得自己還要跳將下來,那可麻煩多了。

活要活得痛快俐落,死要死得轟轟烈烈,當年坐在馬背上,心裡便是這個想法,感謝師父讓他以猛虎之身赴死,他可不想做個窩囊廢。老天爺什麼的,呵呵,隨便吧。

山路崎嶇,秦仲海走了一陣,雖說經脈已通,但畢竟身上有傷,內力大退,慢慢地右腿隱隱發麻,肩膀也是疼痛不已。他腳下一個不留神,陡地一滑,只摔了個狗吃屎。秦仲海倒在地下,已是疲累不已,當下笑罵道:"他媽的,早知便帶幾壺酒上來,便死也做個醉鬼。"

他咒罵兩聲,正要爬起身來,忽然一枚石子飛了過來,當場打在他腦門上,秦仲海摸著頭上的腫包,怒道:"他媽的!誰暗算你老子!"

說話問,又是一枚石子飛來,秦仲海慌忙欲閃,但那石子來路卻是曲折迴旋,陡地又中頭頂,秦仲海大怒欲狂,暴喝道:"操你奶奶,到底是誰戲弄祖宗?"

風聲呼嘯中,只聽一個女子叫罵道:"混蛋東西!連兩顆石子都閃不過,你還神氣什麼?"

秦仲海聽出這是言二娘的口音,霎時目瞪口呆,驚道:"是你這瘋婆子?你來做什麼?"

話聲未畢,果見一名女子從路邊大石飛身出來,對著他腦門就是一個暴栗,嗔道:"笨蛋!我是來陪你的!"

秦仲海驚道:"陪我?我很忙哪,沒時光干那檔事啊!"言二娘啐了一口,滿臉羞紅,怒道:"你胡說什麼?"她情急生智,登想了個情由,罵道:"你在客店住了好久,還害得我把店燒了,一共欠我一百萬兩銀子,你沒把錢還清楚,姑娘怎能放你去死?"

秦仲海笑道:"照啊!所以你想跟著我,一起去找閻羅王收帳了?"

言二娘呸了一聲,道:"晦氣,說話也不撿好聽的。"她塞過一隻包袱,道:"裡頭有幾個飯糰,還有一瓶烈酒怯寒,咱們先吃喝一頓,一會兒再商量怎麼爬山。"秦仲海哈哈大笑,翻身跳起,道:"行!早想做個醉鬼,天幸你給送酒來了。"

大雪隨風飄至,風勢著實驚人,一個不慎,便會給吹下山去,兩人找了處大石,躲在後頭吃喝,天氣寒冷,言二娘伯秦仲海傷重不支,還沒上峰就病倒了,便讓他挨著自己取暖。

秦仲海喝了幾口冷酒,吃著燒雞,笑道:"怎麼樣?你不吃么?"

言二娘搖了搖頭,她見秦仲海吃喝得十分香甜,又見他身子頗能移動,不似以前那般孱弱,心裡也甚高興。她拿出一隻飯糰,送到秦仲海手中,問道:"到底你師父在想什麼?為何要你攀上峰去?"秦仲海聳了聳肩,道:"管他媽的,反正我師父明的暗的,便是要激我上去。誰知他在想些什麼?"

言二娘露出不滿的神情,道:"方老師打以前就是這樣,誰都搞不清他在想些什麼。"秦仲海笑道:"可不是嗎?那老瘋子最是古怪,我打小便給他揍,一看他眉毛挑起,便知要倒楣了。"

言二娘噗嗤一笑,道:"看你這麼大的一個人,還是滿口粗話,一幅調皮搗蛋的模樣,小時候準是壞得不像話,活該被打。"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我這人是越打越頑劣,天生的壞胚子。"

兩人說笑一陣,言二娘忽然眼眶一紅,道:"秦將軍,我不要你死。"秦仲海見她珠淚欲 垂,心下也甚難受,他輕撫言二娘的臉頰,微笑道:"快別這樣了,我也下想死啊。"

言二娘嘆了口氣,想起方子敬與他的對答:心裡仍抱著一線希望。她緊挨著秦仲海,低聲問道:"秦將軍,你相信神嗎?"

秦仲海哈哈一笑,脫口便道:"神個屁,老子便是神!"聽了這等狂言,言二娘大驚失色, 惶恐道:"你……你不是真的瘋了吧?"秦仲海見言二娘嚇壞了,情知自己這番狂言驚嚇她了,當下歉然一笑,柔聲道:"對不住了,我打小便是這等口無遮攔,說不定真有神吧,我也不知道。"他頓了頓,問道:"你呢?你相信神么?"

言二娘連連頷首,道:"我希望有神。每次我經過寺廟,都會進去燒香祈禱。"

秦仲海哈哈大笑:"真是去燒香拜佛?還是去順道偷吃供品啊?"言二娘聽他說話輕薄,霎時大怒,顧不得局面險惡,狠狠擰了他一把,怒道:"那是你啊!怎麼賴到我身上了!"

秦仲海哀哀叫疼,道:"好,算我說錯了,你專往廟裡跑,不是要偷吃供品,卻是……要……嘿……"他本想牽扯到和尚身上去,待見言二娘目光兇狠,只得把話吞下去了。

兩人相對無言,秦仲海見言二娘真的生起氣了,身子離得他遠遠的,便賠罪道:"好妹子,好姑娘,是我口無遮攔,得罪了你。你小美人上廟裡做什麼?快跟我說吧。"

求了半晌,言二娘終於嘆了口氣,她看了秦仲海一眼,低聲道:"你還記得么?我大哥怎麼死的?"秦仲海心下一凜,嘆道:"怒蒼山慘敗,令兄慘死戰場之上。"

言二娘哽啊出聲,垂淚道:"我每回到廟裡,都在燒香祝禱,希望大哥死後能上極樂世界。等我以後死了,終於能再次見到他……你知道么,我看到你抱住你大哥的模樣,我心裡好難過,秦將軍,為什麼咱們就這麼苦命……"說著說,登時哭出了聲。

秦仲海點了點頭,伸出手去,握住言二娘的手掌,眼中全是安慰之意。

言二娘嘆道:"當年一埸大戰,讓我夫君下落不明,也許……也許我這輩子是找不到他了。只是不管他人在哪裡,是死是活,總希望老天保佑,讓他有個平安歸宿,我也心滿意足了下……"說著慢慢側過頭去,靠在秦仲海懷裡。

這些日子兩人甚是親昵,此時言二娘這般說話,更似打消了尋訪丈夫的念頭,秦仲海聽在耳里,自知心意。他把言二娘抱入懷裡,輕撫秀髮,稍作安慰。言二娘則是低低啜泣,只把臉蛋兒藏在秦仲海懷中,背心起伏不定。

秦仲海伸手抱著她,心下卻暗起嘆息之意。想道:"看她這個神色,那真有心和我一塊兒度日了。唉……可我殘廢一個,便算此番活著登頂,以後也還是個廢人。除非……除非山頂有什麼神仙,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想著想,忍不住煩亂起來,原本此行上山,已有豪邁赴死的壯志,哪知此刻竟會心神不寧。秦仲海低頭沉思:心裡隱隱生出期待,只盼峰頂真有造物大神,能把自己一身武功賜還,那真是無限恩德了。

兩人歇息一陣,便開始攀緣上山。他二人身在山峰北麓,地形遠比南麓險峻,行不半里,地勢極陡,已無道路可供行走,山道間更是滿布積雪,滑溜不堪。山風狂勁,刮面如刀,又兼空氣稀薄,這番勞累,只逼得秦仲海氣喘吁吁,言二娘俏臉通紅。

兩人走了一個時辰,疲累之餘,自是大口吸氣,但那空氣乾冷異常,好似冰刀入胸,一入肺里,立時化為劇烈的乾咳,更讓人痛苦難熬。秦仲海擔憂言二娘,低聲道:"你回去吧,別跟我犯這等險了。"言二娘聽了勸阻,霎時目露怒色,她拔出腰間的柳葉刀,冷冷地道:"你再說這種話,休怪我一刀殺了你。"

秦仲海見她神色兇狠,倒也不敢再存輕視之意,只得乾笑道:"算你厲害。我可鬥不過你。"

再走半時辰,兩人漸漸懂了,這珠母朗瑪攀爬之難,不在一個高字,而在種種天然絕境的考

驗。兩人雖然身懷武功,秦仲海也得師父打通經脈,恢複不少內力,但大雪及膝,狂風吹拂,行走極是費力,再加酷寒催心,空氣極其稀薄,每走一里路,便得耗費無數內力,除非是絕頂高手,否則萬難在一日夜之間攀上峰頂。

又攀一個時辰,已在半夜時分,此時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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