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兄弟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臘月寒風中,顧倩兮見時候已晚,已在房內歇息,這日她被娘親姨娘重重數落一陣,小紅也被罰了不能吃飯,算是對她主僕兩人的小小懲戒。家裡的事情有個了結,顧倩兮卻還放心不下,只因她心中挂念盧雲,眼見他下午匆匆奔出,至今蹤影不見,心下不免惴惴。

她孤身坐在窗沿,正自守候盧雲,忽聽窗檯傳來一聲輕響,顧倩兮心下大喜,料知是盧雲回來了。她急急推窗探頭,果見盧雲站在院中,正自痴痴地看著自己。

寒風拂面,雪花飛入房中,顧倩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嬌聲道:"外頭好冷,你快些進來吧!"

盧雲微微一笑,道:"我是翻牆進來的,沒會驚動顧伯伯,不方便進去。"

顧倩兮嫣然一笑,道:"你不進來,那我出去好了。"當下取了件毛裘,披在肩上,跟著爬窗而出。

盧雲站在下頭,張開雙臂,示意她跳下來,顧倩兮雙眼緊閉,縱身一躍,正落在盧雲懷裡,盧雲笑道:"看你離家出走以後,越學越壞了。"顧倩兮躺在他的臂彎里,淺淺一笑,道:"跟著你這無賴,想不壞也難。"

盧雲哈哈一笑,抱著她的腿彎,輕輕往樹上一跳,幾個縱躍,已然坐在樹梢。

寒風襲人,彤雲密布,遮往滿天星月,四下一片昏暗。顧倩兮靠在情郎的懷裡,朝廷局勢雖然緊張,她心中卻覺一片平安喜樂。

盧雲微笑道:"倩兮,朝廷大禍,你怕不怕?"顧倩兮搖頸道:"只要和你在一塊兒,什麼都不打緊。"盧雲在她粉臉上親了親,道:"如果我忽然死了,你會如何?"

顧倩兮大吃一驚,顫聲道:"你……你好端端的,說這個幹什麼?"

盧雲眼望遠方,面露苦澀,卻不答話。

顧倩兮生性聰穎,聽他如此"說,已然猜中幾分內情,顫聲道:"你……你的朋友出事了,對不對?"盧雲看了她一眼,只是默默點頭。

顧倩兮心中害怕,緊緊抓住他的手掌,顫聲道:"盧郎…你……你是不是要做什麼傻事?"

盧雲低聲道:"不瞞你吧。秦將軍被押入天牢,明日午時問斬,我要救他出來。"

顧倩兮全身震動,道:"你要救人…!你……你這是去送死啊!"

盧雲雙目遠眺天邊,淡淡地道:"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捨生而取義,可以近仁乎。"他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賭這把。"

顧倩兮垂下淚來,啜泣道:"捨生取義?那我呢?"盧雲輕憮她的發稍,黯然道:"你秉性聰穎,姿容貌美,倘若我失風被捕,你便少了我,也能獨活。"

顧倩兮大哭道:"我不准你去做傻事!現下朝廷風聲鶴唳,你若要冒險救人,那是必死無疑的!"說著抓住盧雲的臂膀,大聲尖叫道:"你不許去!不許去!"

顧倩兮大聲喊叫,房內諸人聽聞聲響,紛紛走到院中察看,盧雲知道顧嗣源便要出來,忙道,"咱們在院中相會,別給人家撞見了,我送你回房吧!"顧倩兮知道他此番離去,便要去做賭命傻事,當下死抓著臂膀不放,哭道:"盧雲!我不許你走!你乖乖留在我家,哪裡也不許去!"

盧雲搖了搖頭,伸手抱住顧倩兮,翻身下樹,跟著雙手低垂,便將她放落在地。眾家丁聽了小姐的喊聲,本以為有歹徒,待見是盧雲,都知他是未來的姑爺,一時紛紛退開,不願打擾他二人說話。

兩人默默相望,此時顧倩兮已恢複鎮靜,她抹去淚水,不再哭叫,只俏生生地站在院中,凝視著盧雲。盧雲不願與她目光相對,只側過頭去,看著地下。

便在此時,二姨娘也已出來,一見盧雲的面,登時怒道:"又是你這小子!"

三更半夜的,躲在我家院子幹什麼?盧雲看了她一眼,回思往事,忽地有種親切之感。在這亂世之中,也許只有二姨娘這般潑悍性兒,才能維護顧府上下周全,他眼中露出溫情,柔聲道:"姨娘,小姐以後便拜託你了。"

二姨娘聽了這番怪話,先是一愣,跟著呸了一聲,罵道:"你說這什麼鬼話?小姐不拜託我,還能拜託誰?難不成托給你這無賴么?"說著唧唧聒聒,開始咒念盧雲如何不守教養禮法,如何拐帶顧倩兮南下云云,直是喋喋不休。

盧雲向與二姨娘不睦,過去一聽她數落譏諷,便要發怒,此時聽了許久,心裡沒有絲毫憤怒,卻只感到淡淡的離別哀愁,他嘆了口氣,低聲道:"倩兮,我這就去了。"

顧倩兮聽了這話,身子微微一顫,她走了過去,替盧雲攏了攏衣領,輕聲說道:"你若念著這份情,明日午時,到城南涼亭見我。"說著轉身進屋,不再出言勸說。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明日秦仲海午時處斬,他若要趕赴顧倩兮的約會,定然無法救人,他抬頭望著二樓,只見顧倩兮的閨房已然點上了燈火,雪夜中望來,讓人倍覺溫暖。

盧雲輕嘆"聲,心道:"情兮,義理之前,我別無選擇,求你原諒我。"霎時雙足一點,飛身出牆。

深夜時分,盧雲拉著一輛推車,從街邊一路拉過,幾名公人過來查問,他都乖乖送上銀兩打發。行到刑部左近,他將推車停放街邊,跟著從車上提下一隻大包袱。這包袱沉重異常,饒他內功有成,也須雙手使力,方能搬運,卻沒人知道裡頭擺的是什麼。

盧雲帶著大包袱,行入街邊客棧,向掌柜道:"給間房,靠街邊的,還有床及越大越好。"

這些時日京城大亂,哪有客人上門,那掌柜聽了吩咐,登時大喜:"客倌來得正是時候,這個把月沒半樁生意上門,空房多的是哪!您要大床,咱便給你個大通鋪,便十個女人也能應付。"

說著滿面堆奢淫笑,自管打躬作揖,依著盧雲意思,給了間上房。

盧雲見這房間緊臨街道,床板也甚寬闊,、心下甚喜,給過賞銀,便自關上房門。當下將包袱解開,取出一應物事,見是柄大鏟子,一份京城地圖,還有數十根木樁。只是那包袱裡頭似乎還隱得有物,卻不知是什麼東西。

盧書推開窗子,往外望去,只見刑部大牢只在對街不遠,盧雲低聲祝禱,心

道:"成與不成,全看上天的造化了。"

正要闔上窗扉,忽聽窗下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盧兄弟,算我一份吧。"

盧雲吃了一驚,忙探頭出去,只見一條大漢坐在窗下,正自回首望著自己。

這人肩寬膀闊,一張凜然國字臉,不是伍定遠是誰?

時近正午,刑部天牢開啟,一眾官差只等著押出人犯,便要送往午門斬首。

皇帝下了連坐聖旨,言明秦仲海若給劫獄,便要柳昂天承擔罪責,以防柳門趁勢作弊。只是江充心機狠辣,雖有聖旨防備,但他萬般小心,仍邀柳昂天一同監斬,還指明伍定遠、楊肅觀同來觀看。楊肅觀來是不來,江充並不在意,他放心不下的,便只伍定遠一人。此人身為天山傳人,武功高絕,倘若蒙起臉面劫獄,怕沒人阻攔的住,也是為此,這才要伍定遠留在刑場,也好來個緊迫盯人。

江充守在刑場,眼看柳昂天坐在上旁,伍定遠、楊肅觀、韋子壯分在身後,便取笑道:"都說你們柳門人口過多,這下少了個礙眼的,果然清靜不少。侯爺您覺得呢?"

眾人聞言,心下無不狂怒,柳昂天面色鐵青,冷冷地道:"江太師,您要說嘴,臘月二十那日,不妨上大理寺說去。徐鐵頭定想同你聊上幾句。"

雙方唇槍舌劍,誰也不讓誰,只是今日處斬的不是別人,而是柳昂天重用十年的手下愛將秦仲海,柳昂天便算天生鐵石心腸,也不能無感,何況他與秦仲海推心置腹,情同父子?江充見他面色沉重,說話時雙手更微微顫抖,得意之餘,自是沒口子的取笑。

眾人等了半晌,人犯仍遲遲未來,楊肅觀咳了一聲,道:"怎地來得這麼遲?定遠,勞煩你過去街口瞧瞧。"伍定遠正要答應,忽聽江充冷笑道:"楊肅觀啊楊肅觀,江某人面前,你黃口豎子甭想搞鬼。安統領,你陪伍制使過去。"

此時江系大將也已雲集,安道京身為錦衣衛統領,自然也在現場。他答應一聲,便與位定遠一同行出。兩人來到街口,並肩等候刑部官差。

守候一陣,安道京有些無聊了,他打了個哈欠,道:"伍制使,恭喜你了。"

同儕將死,伍定遠心下正感難受,聽了這沒來由的一句怪話,忍不住皺起眉頭,道:"恭喜什麼?"

安道京哈哈"笑,道:"你真是死腦筋。秦仲海死了以後,你馬上便要陞官啦!柳門就那麼幾個人,什麼"文揚武秦",沒兩日便要成了"文揚武伍",你說我不該恭喜你么?"

伍定遠氣憤至極,喝道:"無恥之徒!休來幸災樂禍!"掄起拳頭,作勢欲揮,安道京知道伍定遠武功高絕,這拳揮下,連卓凌昭也未必受得起,何況自己這個小丑?當場嚇得魂飛天外,急忙掩住臉面,驚道:"媽呀!別打我啊!"

叫了兩聲,伍定遠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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