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忠義孤臣枉痴心(2)

秦仲海轉頭看著四周:心下頓時一凜,此處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那日他與劉敬密談的廟中單堂。那彌勒佛像,兀自笑吟吟地掛在牆上,便如當日一般情景。

秦仲海面色鐵青,心道:"好一個劉總管,原來還有這一手。無怪他能把姦夫接出宮去。"看來劉敬得到消息,趁著薛奴兒、秦仲海等人拖延時光,他便趁勢把人帶走,看此處空無一人的情狀,劉敬已然遠走高飛了。

大批錦衣衛人馬四下察看,但偌大的廟中竟無一人駐留,劉敬早已脫身。秦仲海隨著眾人看了一陣,只見幾處廳房中滿是刀槍兵器,足供千人之用,秦仲海心下瞭然,這批器械當是供明日舉兵之用,誰知劉敬功虧一匱,竟在此刻失足。

秦仲海回首看著密道,想道:"這條甬道地點隱密,若要襲擊皇宮,定可從容遣入百名武功高手,只要再有人襲擊承天門,移轉禁軍主力的注意,聲東擊西之下,皇上的性命便在股掌之間了。"他心下敬佩,對劉敬的計策更是嘆服不已。

此刻皇帝也已到來,他見了這許多刀槍,又見到新掘密道,已知劉敬居心叵測,竟然圖謀不軌。想起平日劉敬恭順的模樣,皇帝臉色慘白,哭道:"劉總管啊劉總管,枉費朕對你一片信賴,你……你好狠心……"腳下一軟,竟要滑倒,江充急忙上前扶住,勸道:"聖上切莫悲戚,讓臣把事情察清楚,您先回宮歇息吧。"

皇帝倒在江充的懷裡,喃喃地道:"江愛卿,天地之間,只有你對朕真正忠心……"

江充點了點頭,讓手下扶住了皇帝,跟著提聲高喝:"東廠總管劉敬有意謀反,行剌聖上,經察屬實,即刻發布全國通緝,搜捕劉敬孽黨!"錦衣衛眾人答應一聲,各自出廟追查。

東廠總管密謀政變,那是何等大事,第二日清早,宮中便已發布戒嚴,大批人馬出城追捕劉敬,皇帝命錦衣衛直接掌管禁宮,反命御前侍衛離開禁城。眾人都知皇帝不再信任宮中人馬,看來江充獨大的時刻已然到來。

瓊武川簧夜間便已得知愛女被捕,火速便往景福宮面見太后,希望能救下女兒的一條性命,但瓊貴妃犯了這等叛亂罪行,卻無人看好她能逃脫劫難。

戒嚴消息一經傳出,無數東廠太監都被擒下,那太監大寶是薜奴兒的義子,自是首當其衝,連夜便已被捕。劉敬精心招募的武林高手或死或逃,轉眼間便已煙硝瓦解。大批錦衣衛高於提刀在京城捉拿人犯,整個京城都是鬧哄哄地。只是劉敬本人卻像憑空消失一般,無人查知他的行蹤,也找不出蛛絲馬跡。江充明白劉敬潛力甚深,就怕他另有圖謀,只是嚴命下屬加緊尋訪,此人若是不死,他便一日不得放心。

十日之內,京城便已改頭換面,從原本熱鬧喜氣的大城,變為滿是肅殺之氣的鬼域。

情勢如此緊張,秦仲海身居虎林軍首領,自也奉命出城搜捕,此際劉敬倒台,江充更是穩若泰山,朝中三派去了一腳,鼎足之勢已成雲煙,下一個恐怕便是柳昂天倒楣了。

大軍開抵城郊,一眾侍衛沿山搜索,一遇可疑人等,便自攔下盤問。秦仲海自坐一旁,反覆推算局勢。心道:"不知侯爺他們可曾接到消息?可別給此事糾纏上了。"他明白自己與東廠走的頗近,眼下身處嫌疑之地,定需謹言慎行,千萬不要給牽連在內。也是為此,他也不便再與柳門之人聯繫,以免他們惹禍上身。

正想間,天邊匆地飄下雪來,秦仲海抬頭望著落下的雪花,初冬瑞雪,本是吉兆,但朝廷局勢如此危急,眾人心裡發慌,都是無心觀看。

秦仲海坐在一旁,忽聽遠處傳來大聲暍問,便起身去看,只見數十名男女老幼排成一列,各自接受下屬的盤問。這些百姓多是住在附近的鄉民,平日擔著蔬果,入城販售維生,只因城裡戒嚴,連著幾日不放閑雜人等出入,好容易部隊打開城門,此刻定是趕著回家的。只是劉敬多半還留在城裡,他若想離開北京,定會喬裝成販夫走卒,虎林軍諸人不敢有失職守,自定加緊盤問。

屬下逐一詢問鄉民姓名來歷,待見無甚可疑之處,這才放了過去,若遇四十歲以上男子,更須帶到角落,脫褲驗身。眾鄉民見了朝廷擺下的陣仗,都有駭然之感。各人給盤查一陣,莫不急急逃竄。

正問話間,對面走來一名老婦,看她來的方位,卻原來是進城的。一名侍衛見她著背,滿頭銀髮,手上提著只竹籃,面色甚是慈祥。不由得心下一奇,問道:"這位婆婆,京城裡一片大亂,你怎麼還趕著進去?"那老婦回話道:"老身本姓陳,少年嫁入秦家,先翁葬在城南,今日是他的忌日,老身緬懷秦家的恩德,便想進城掃墓。"說話聲音蒼老,用詞遣字卻頗文雅,想來是見過世面的人,那婦人自稱嫁給秦姓之人,秦仲海聽在耳里,早留上了神。那侍衛卻不覺有異,待見這老婦容貌慈祥,便如自己的祖母一般,他心下忽起親切之感,便道:"好了,沒你的事,可以進城去了。"

那老婦微微一笑,問道:"這位軍爺,這樣便可以走了么?"此時等候出城之人縱列綿延直達數里,真不知要盤查到什麼時候,另一名侍衛乃是虎豹之流,-聽那老婦羅唆,更感不耐,暴喝道:"放你走,哪裡還生出這許多廢話?滾!"伸手一揮,將那老婦推開一步,那老婦給他這麼推擠,一個不留神,便將手上的竹籃打翻,香燭金紙滾得滿地都是。

那老婦嘆了口氣,逕自彎腰撿拾,口中念念有詞,嘆道:"人心不古啊!不過是進城掃個墓,也要這般雞飛狗跳的。唉……現下的人都不知慎終追遠,連祖上姓啥叫誰也忘了,真是忘八德啊!"

秦仲海聽她言中蘊有深意:心下登時一凜,急忙細目去看,只見那老婦越看越是眼熟,兩人四目相對,赫然之間,那老婦向他眨了眨眼,目光中透出一絲狡獪,秦仲海猛地跳了起來,霎時已認出這老婦的身分來歷。

"她"便是劉敬!

天下都在追拿此人,他卻好整以暇地在此晃蕩?

那老婦撿拾香燭,低聲自言自語:"數典忘祖,認賊作父,老太婆活了這麼大歲數,真算見識了。"她嘆息良久,轉身便朝城裡行去。

秦仲海心下暗暗驚詫,想道:"這劉敬失心瘋了,還是怎地?現下滿城都在追捕他,他還大搖大擺的回到北京,難道不怕死么?"他雖認出劉敬,卻無意拿他到案,反希望他能順利逃離江充的追捕。眼見劉敬緩步離開,便招來下屬,吩咐眾人:"你們好生看著,瞧瞧有無可疑人等,我自去別處察看。"眾下屬不疑有他,齊聲答應,各自幹活去了。秦仲海放下心來,當即手提鋼刀,緩緩跟在劉敬之後。

只見劉敬腳步蹣跚,裝作尋常老婦的模樣,一路行動遲緩,好容易行到一處山坳,四下已無人煙,秦仲海便要上前招呼,忽見眼前一花,竟有一物朝自己臉面射來,秦仲海吃了一驚,慌忙問往旁閃開,那物撞在地下,當地一聲大響,激起無數火花。秦仲海低頭急看,卻是只燭台。

秦仲海驚道:"劉總管,你這是做什麼?"劉敬冷笑一聲,猛地轉身飛撲,掌風已然掃過,秦仲海慌忙向後退開,口中喝道:"劉總管,你別會錯意了,我無意拿你歸案!"

劉敬呸了一聲,除下喬裝假髮,厲聲道:"秦仲海!你還有臉和我說話么!"雙手連舞,招招都往秦仲海喉頭鎖去,這劉敬不動手則已,一旦出招,便是雷霆萬鈞之勢,這人內力不如卓凌昭,並無凌人霸氣,套路也不如薛奴兒那般緊迫逼人,但一招一式的搭配卻甚靈巧,彷彿身上武功便如他這個人一般,處處出人意料,叫人防不勝防。

秦仲海給他搶攻一陣,鋼刀不及出鞘,只得左右閃躲,連番避讓殺招,他知道劉敬懷疑自己出賣他,心下只是叫苦連天,一邊閃躲,一邊急喝:"劉總管莫要冤枉我,你事情之所以敗露,全是因為胡忠的那個義子小六,我秦仲海絕無出賣你的地方。"只聽劉敬冷笑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這般幼稚,日後要怎麼在朝廷混?那江充什麼時候不好翻臉,偏生選在我舉兵前一日動手拿人,你不覺得太巧了些么?"秦仲海嘿了一聲,道:"劉總管,你自己御下不嚴,出了叛徒,還想賴到我身上么?"

劉敬大怒,喝道:"胡說八道!"霎時雙腿連踢,激起無數白雪,阻住了秦仲海的視線。

秦仲海見他腳法精奇,情知空手難以禦敵,忙往地下滾倒,跟著拔刀出鞘,空斬三四記,將劉敬逼開一步,跟著翻身跳起,沈聲道:"在下自問無愧,總管若要不信,我也沒法子了。"

秦仲海此言倒也不假,劉敬謀反一事,他並未透露給任何人,只含含糊糊地交代楊肅觀,言道三日後有大禍,要柳昂天出城相避。他既未說出下手之人,也未透露謀反情事,不過含糊說了兩句話,若說如此便能壞了大事,卻讓他難以置信。

劉敬呸了一聲,霎時一腳踢來,秦仲海手上鋼刀砍出,一招"貪火奔騰",火龍閃過,直朝身前三尺掃去,劉敬知道這招厲害,不敢正面抵擋,往旁微微二讓,避開了刀鋒。

秦仲海無意與他硬拼,一見他退後,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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