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文淵閣

"老大,這是上頭下來的公文,請你過目吧!"

一名粗豪的男子挖著鼻孔,兩隻腳高高地翹在桌上,將手上公文抖開,漫不經心地道:"他奶奶的,這又是什麼狗屁了。"他正要打個哈欠,忽地嚇了-跳,當場站起身來,顫聲道: "這……這是……"

一旁下屬見他面色駭異,急忙探頭來看,霎時紛紛笑道:"恭喜老大了,大學士孔安好生喜歡你,終於把你調到文淵閣看守了。"那租豪漢子見下屬幸災樂禍,更是滿面苦惱,心道:"這下慘了,老子要輸得到家了。"

那粗豪漢子正是秦仲海,自盧雲離去後,他每日無所事事,便在偌大的京城裡閑晃。也是悶出名來了,這日居然接到大學士孔安親下的公文,說那文淵閣近日不甚安寧,常有人擅自翻閱文書,還有些文獻遭人竊走,便調秦仲海前去文淵閣鎮守三十日,等朝廷撥發專款之後,方才另行調人看管。

孔安甚是重視這件案子,臨行特地找來秦仲海,當面交代吩咐:"老夫這次之所以會挑上你,正是因為你那手非凡的好文章!想你這人愛書如命,必能好生看守典藏。老夫自也能高枕無憂了。"

閣揆親自吩咐本案,秦仲海縱然懶散狂悖,卻也不敢怠慢,眼看難以推託,只得苦著一張臭臉,率領大隊人馬,駐進文淵閣。為防宵小再次光臨,他更移居書庫,非只棉被枕頭,連夜壺茶壺都準備了。眾太監見他手上大包小包,直往書庫里搬,不知是去做什麼的,紛紛笑問道:"秦將軍這是去做什麼?可是要躲債主啊?"秦仲海怒道:"放屁!老子興緻來了,偏想考個狀元噹噹,你們不信么?"眾太監向來與秦仲海不睦,聽了這話,無下放聲尖笑,只當秦仲海瘋了一般。

秦仲海滿面通紅地走入書庫,好容易放落滿手物事,才一擦汗,便見四處書本堆積如山,有紅有綠,或厚或薄,直是千奇百怪,無一不有。秦仲海看得嘴歪眼斜,全身乏力,忽然間,突發奇想:"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他奶奶的,這裡好多鬼書,搞不好真有什麼過癮的!"當即興沖沖地翻找金瓶梅等書,就想親睹書中美女的廬山真面目。

他找得滿頭大汗,只見書里全是層層疊疊的文字,始終找下到半張圖案,辛苦半天,終於摸到了一隻捲軸,秦仲海大喜過望,心道:"皇天下負苦心人,顏家小姐,秦小生這廂有禮了!"他心頭怦怦直跳,忙將捲軸展開,正想湊嘴去吻,猛然間,只見一名兇惡男子怒目望向自己,神態嚴厲異常。

秦仲海嚇得魂飛天外,驚道:"媽啊!"這捲軸哪裡是什麼輕解羅衫的美女?卻是張太祖遺像,不知是誰擱在這兒的。這太祖方頭大耳,滿臉橫肉,模樣倒有點像伍定遠,想起方才差點吻上去,秦仲海忍不住狂叫一聲,將太祖送上半空,跟著飛腳將書本踢開,霎時清出偌大地方,好供他打地鋪之用。

秦仲海躺了下來,惡狠狠地瞪向群書,心道:"他奶奶的,怎地世上會有這許多書?到底是什麼瘋子寫了這許多廢紙?又有哪個瘋子能把這許多書念完?"他鼻中一癢,只覺鼻涕長流,隨手抓了一冊繕本書,當場擤起鼻子來了。尋思道:"嘿嘿,我偷個百本出去,一年半載內,拉屎都不需草紙了。"正得意間,下頭已有人送上飯菜,秦仲海笑嘻嘻地道:"他媽的,總算有正經事了。"他隨手抓出一本書,打算解手時應用,當場監守自盜起來。

吃飽拉完後,秦仲海攜著殘破書籍回去,他才一走入書庫,那濃濃的書香味便自沖鼻而來,秦仲海只覺中入欲嘔,他勉強壓下煩躁,想起閣揆交代典籍被偷一事,心中便是一陣嘆息,想道:"咱們孔大學士只會做官,不會做事,少了什麼書也不說個清楚,這般勞師動眾的看守,根本只是浪費人力物力,全然不成作用。"

他自知若要查出遺失的書籍,不免要躲在千本書之中翻照核對,恐怕花個十天半個月不止,就這麼一想起,已是毛骨悚然,如何敢當真?便只巡視一圈,大致盤點則個。

秦仲海雖然疏懶,但真要精明起來,卻又把細得緊。他四下走了-陣,細細算過了,只見大小書架共四百六十五座,尚未整頓的散置書堆合計七十八處,他拿著虎林軍的封條,一一作好標示,先做個認記,有了對證,免得無端受人誣賴栽贓,說他沒把事情辦好云云。

正貼著封條,忽見書堆後有扇鐵門,模樣甚是隱密,上頭拴著鐵鎖,還貼著朝廷的封條。秦仲海何等機靈,一看這扇門如此要緊,心下便已瞭然:"他奶奶的,原來這姓孔的只是在意這裡頭的玩意兒,卻教老子方才白忙一場。"他走了過去,細細察看密門上的鐵鏈,見是不久前才換的,想來原本的鐵鏈定是給人持刀砍斷,這才將他調來此處看守。

秦仲海冷笑一聲,心道:"好你個狂賊,本領不小啊?居然敢偷看密本?天幸我秦仲海學問淵博,見識無雙,孔大學士又是個識貨的,嘿嘿,看本將將你手到擒來!"

想起孔閣揆的器重:心下甚是得意,正沾沾自喜,忽地心念微動,轉念想道:"不對,這門後收藏的都是密本,這姓孔的誇我秦仲海愛書如命,可他既知爺爺是當今文豪,無書不讀,卻怎不怕我監守自盜,自行偷看這些玩意兒?"霎時已懂了孔大學七的心意,想來他根本把自己當作文盲,這才放心找他過來,料來他便算躺在機密之旁,也不會多看一眼。

心念及此,下免心下大怒,尋思道:"你奶奶的雄!老子不把你這裡的書看完,誓不為人!"他回頭一看,只見自己如同置身書海,霎時又改變想法:"他媽的,老子不撿個一兩本要緊的來看,誓不為人了!"

自經瓊貴妃偷人之事後,秦仲海早已向伍定遠多番請益,磨練開鎖技巧,經這西涼名捕指點,他此時開鎖功夫突飛猛進,已非吳下阿蒙,他細看拴在門上的鐵鎖,見上頭打著「王三"印記,當即冷笑:"這宮裡的太監真是壞,這鎖明明是城南王三鐵鋪五十文錢的破爛貨色,他們居然也拿來用?這拴得住我這"火貪一刀"么?"

他取出鐵線來,喀啦啦地弄個幾聲,已然將鐵鎖打開,秦仲海心道:"其實我一刀砍爛便是了,何必這麼麻煩?明天再去王三鐵鋪,便買一百個換上都成。"他卻不知太監們飽撈油水,這鐵鎖足足花了朝廷五百兩銀子,足可請個知州幹上一年的差。

秦仲海緩緩推開大門,定了進去,霎時聞到一股霉味。秦仲海取了油燈來照,只見密室里擺著無數鐵盒,卻不再見到什麼厚重的典籍書本。他緩緩行去,打開了鐵盒,猛見裡頭擺著厚厚一疊奏章,上頭寫著「密奏"二字,想來既是"密奏",定是藏有秘密的奏章。

秦仲海大喜,心道:"孔安!你瞧不起你親爹,這下你可慘了!老子不把你看個飽,便跟你這王八姓!"他伸手在裡頭亂翻一陣,隨手拿起一本奏章來看,只見是前朝錦衣衛統領所就,其中內容揭人陰私,光怪陸離,多是百年前的塵封往事。秦仲海讀了半晌,霎時面露驚嘆,道:"原來張三是李四的親生兒子,還跟陳六的老娘有一腿,這老子倒不知道!"他又亂翻了一陣,忍不住大聲狂笑:"想不到這皇帝居然死於痔瘡發作,真他媽的好笑!"

這些奏章多是某甲殺了某乙,某乙毒死某丙云云。只是其中內容多是舊聞,有些早已外傳泄漏,成了口耳相傳的稗官野史,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秘密,何況牽涉之人多已作古多年,即便公布此間的隱密,朝廷里也無人在乎。

秦仲海看完這些舊聞,兀覺意猶末盡,便起身繞行一圈,看看有無更為驚世駭俗的密聞。正想著奇文共欣賞,忽見前方一處書架,上頭標著大大的三字,正是"怒蒼山"。

秦仲海心下一喜,他對造反匪寇最有興趣,何況自己也曾見過其中的幾名好漢,想到那言二娘,憶起破廟旁的一場大戰,直是宛若昨日。秦仲海熱血上涌,心道:"這女人不知現下如何了?可曾找到她的丈夫了?"轉念想到公主強迫他放掉"鐵牛"歐陽勇等好手,事情雖已經年,心下仍是忿忿不平,尋思道:"老子出生入死,好容易抓下這一大堆人來,卻給這金枝玉葉的小娘放了,真是他媽的蝕本生意。"

此刻公主早巳西嫁和番,當年的參謀盧雲也已高中狀元,說起自己,更從邊疆猛將變成這個無所事事的御前侍衛,想來真也算是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了。

秦仲海出神半晌,想道:"無論如何,老子連怒蒼山的大殿也曾去過,這怒蒼山的風流歷史倒是不可不知。嘿嘿,左右無事,便來看上一陣吧!"當下取過一本奏章,便自細讀起來。

只見這道奏章是個叫做劉夢龍的人寫的,秦仲海讀道:"臣以為怒蒼山群匪侵官暴民,殘賢 害善,朝廷若不掃除凶逆,黎民蒼生不得安寧。當此賊匪,臣自請軍十萬,進水陸二路,必可生擒敵酋,諸夷逆暴,請陛下務准。"秦仲海心道:"聽這劉夢龍口氣好大,且不知勝負如何?"他取出下一道奏摺,讀道:"瘟疫四散,天降奇災,大水紛至,神雷轟擊,當此水土不服,致使軍未傷而士卒驚,戰未開而大將亡,雖有忠義之佐,挾於天地之制,奈何不敗?此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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