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京華秋色(2)

薛奴兒取出金輪,冷冷地道:"小忠子,你要自己了斷,還是要咱家動手,快快選吧!"胡忠心下一酸,想到了義子小六,一時之間,竟是淚如雨下。薛奴兒森然笑道:"還敢哭!咱們東廠沒你這等無用的東西!"金光一閃,便要將他了帳。

忽見劉敬舉起手來,將薛奴兒攔住了,笑道:"別這樣殺他。"說著將胡忠扶了起來。

胡忠見劉敬滿面堆笑,只低頭朝自己凝視,他不知劉敬有什麼厲害伎倆要來對付自己,心中更感害怕。

眼見劉敬緩緩舉起手來,卻是朝自己背上摸來,胡忠知道這名總管外貌慈祥,好似個尋常老頭,其實手段兇狠,比薛奴兒可怕百倍,他心下戰慄,只恨方才沒死在薛奴兒手下,顫聲道:"總管,求求你,給我個爽快……"

劉敬哈哈一笑,落下手來,道:"什麼爽不爽快的,你想哪兒去了?"卻見他伸手點了胡忠背後傷口的穴道,跟著撕破了自己的衣衫,竟在替他包紮傷處。

胡忠嚇了一跳,顫聲道:"總……總管,你……你到底要怎麼對付我……"劉敬微微一笑,道:"大家認得這許多年,說什麼對付不對付?那不太也見外了么?"

他哼著小曲兒,親手將胡忠的傷處包紮妥當,笑道:"人生在世么,要不貪財,要不好色。咱們宮裡人,想要女人也要不了,你說吧,咱們東廠幾個老的小的,值得多少錢啊?"

胡忠面色慘澹,垂下首去,低聲道:"江大人親口允諾,等我還鄉之時,便要送我千畝良田,另外給我老家兄弟一筆大錢。"

薛奴兒怒罵道:"無恥小人!幾畝田便買了咱們的命啦!狗雜碎!"說著尖叫一聲,又要動手殺人。劉敬伸手攔住,他凝視著胡忠,頷首笑道:"小忠子啊,你替老家弟兄打算,我也不怪你,更不想殺你。

只是念在宮裡老小的性命上,事情多少有些難辦。"胡忠面如死灰,慘然道:"我出賣大家,本沒想過有啥好下場。公公便要將我處死,奴才也沒半句怨言。

劉敬搖了搖頭,嘆道:"咱們東廠就這麼幾個人,還能再殺自己人么?胡忠啊,咱家現下給你條路走,你只要乖乖聽話,日後一樣找江充拿地拿錢,腦袋卻還能留著吃飯,這個主意聽來如何?"胡忠吃了一驚,道:"有……有這麼好的事?總管你可別戲弄我……"

劉敬微微一笑,道:"我好端端的,怎會戲弄你?"他輕撫胡忠的臉頰,道:"我等了幾十年,總算等到一個反間。你想想,日後多少假消息,還要靠你傳給那姓江的,小忠子啊小忠子,你的性命這般要緊,我怎捨得殺啊?"說著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秦仲海聽到這裡,心中也是駭然,江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買通了東廠的要角,卻又三兩下給劉敬拿來作反間,看這兩大奸臣如此狠辣,柳門一系要能在朝廷立足,非得加把勁兒不可。

胡忠又驚又喜,又愧又怕,眼看活命有望,正要道謝,卻聽劉敬笑道:"胡忠啊,你那小六近來怎麼啦?身子可好?夜裡還會咳嗽么?"胡忠聽他提起義子,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乾笑道:"蒙總管垂詢,這孩子挺好。"劉敬哈哈一笑,道:"是啊,這孩子真是乖啊,方才我才去看過,這孩子挺有孝心,早泡了熱茶等你回去。小忠子啊!你可真好命哪!"

胡忠聽了這番話,知道義子已在這位大內總管的掌握之下,只要自己一反叛,小六便要大禍臨頭,他心下難受,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霎時哽咽出聲。

秦仲海看在眼裡,心下也是嘆息,忽見薛奴兒四下打量院中,他暗暗心驚,別要給他發現了自己,以今日情勢的險峻來看,倘給人識破身形,定要見血收場。他屏住了呼吸,動也不敢動上一下。

便在此時,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道:"總管、副總管、怎麼你們都在這兒?我乾爹呢?"卻是那小六來尋乾爹了。他見胡忠蹲在地下,便急急奔上,叫道:"乾爹!"胡忠見他乍然到來,心下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六撲了上去,猛見到胡忠背後的包紮,吃驚之下,登時尖叫起來。劉敬走上前去,輕撫小六的頭頂,笑道:"你乾爹方才一個不小心,給鐵釘刮傷了背,總算包紮治療好啦!"

小六緊緊抱住胡忠,哭道:"乾爹!你要有什麼閃失,小六以後怎麼辦?"言語之間,滿是真情,胡忠將他一把抱住,父子兩人竟是哭成一團。

秦仲海見狀,心中便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趁著眾人心神微分,當場腳底抹油,急急開溜回去。

秦仲海見情勢太亂,不敢在宮裡逗留,便急急回府,他路上不住思量,心道:"這幫賊子狗咬狗,搞得老子地盤一團亂。嘿嘿,瓊貴妃哪裡不好偷人,偏偏鬧到老子頭上,此事我絕不能善了。"眼看江充、劉敬各顯神通,都在抓對方的把柄,秦仲海一來職責所在,二來也是好奇心使然,便有意把內情查個水落石出。

他回府歇息一陣,養精蓄銳,直至深夜時分,這才回到西角牌樓。他取出大批竊盜用的器械,跟著找來十名幹練屬下,吩咐道:"你們等會兒跟我來,咱們有大事要干。"當下率領眾人,便往仁智殿而去。

眾屬下見他神情凝重,路上便問:"老大帶了這許多傢伙,究竟是要做什麼?"

秦仲海知道案情嚴重,絕不能外傳,便冷笑道:"快別多問了。要知你們的腦袋是拿來吃飯的,不是拿來砍的。"眾人聽他這般說了,都是駭異莫名,個個噤若寒蟬。

行到仁智殿,秦仲海吩咐眾人,只要有人行近附近百尺,立時拍手為訊,他也好有個警覺,眾人都是虎林軍的弟兄,早已給他收服,此時雖見他行止怪誕,卻還是不敢多言。

秦仲海行到殿中深處,跟著來到那幅書畫旁邊,心道:"他奶奶的,老子今日非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可。"他嘿嘿冷笑,將那幅書畫揭了下來,跟著摸准了鎖匙孔,取出大批器械,猛往那鎖匙撬去。

弄了半天,只搞得全身大汗,那鎖卻分毫不動,看來這鎖非比尋常,定是高手匠人所為。秦仲海心道:"下次可得把伍制使帶進來,他是捕快出身,這種竊盜惡行,他定是在行。"

他喘了一陣,又狠狠地猛撬了幾下,只是那鎖實在牢固至極,仍是毫無辦法。秦仲海心裡越來越是火大,想道:"不管了,細功夫辦不到,老子便出重手。"

他靜心下來,細聽四周聲響,只覺一片寧靜,想來深夜之中,附近應當無人。他取出鋼刀,運起"火貪一刀"第八重功力,猛地一招"三合火貪",便要往壁上砍去。

忽聽耳邊響起一聲嘆息,道:"秦將軍,門是用來開的,不是用來砍的。"

秦仲海猛地跳了起來,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以他的武功來說,世間能不知不覺地來到他身邊的,實在屈指可數,他情知身後要害已給人制住,自己如要轉身,定會給人暗算,當下背著身子,沉聲道:"來者何人?"那人卻只嘆息一聲,並不打話,秦仲海外表雖然粗豪,其實心思甚是機敏,此時便想道:"這傢伙若要傷我,一上來便把我殺了,這人準是識得我。"心下微一沉吟,已然推算出這人的身分,當下冷笑道:"劉公公有話便說,何必故弄玄虛?"

果聽背後那人咦了一聲,道:"好小子,居然認得出我。"

秦仲海轉過身去,果然眼前站著一名老者,正是劉敬。兩人面對面地站著,都是一動不動。

秦仲海想起屬下,便問:"公公把我的弟兄怎麼了?"他知道自己手下無一高手,決計擋不住劉敬一擊,這才無人出聲警告,心懸他們的安危,便出言來問。劉敬面露微笑,道:"公公只是讓他們好好睡上一覺,全無惡意。要知一個人需得多吃多睡,性命才會久長啊!"

秦仲海放下心來,他明白劉敬在恫嚇自己,便冷笑道:"多吃多睡,性命才會久長?這是什麼道理?"劉敬道:"睡得多,必然看得少;吃得多,自也說得少,這是宮中最淺顯的道理,你懂了么?"秦仲海冷冷一笑,道:"不懂。"

劉敬道:"少看少說,性命無憂;多吃多睡,享福至終。將軍想要長命百歲,可多記著點。"秦仲海心道:"這老頭在嚇唬老子。"當下裝著蠻不在乎的神氣,道:"我又沒偷人偷漢,也沒教唆搓合,怎會性命不久?這點倒要請教總管了。"

劉敬臉上閃過一陣狡猾的神氣,搖頭道:"秦將軍,偷人總比殺人好,你說是么?"

秦仲海見他衣帶微微飄起,此時無風吹拂,當是劉敬暗暗運氣所致。秦仲海也不來怕,當下手按刀柄,冷笑道:"抓姦如抓賊,事情掉在我秦仲海的頭上,我也不來怕事。"他內勁到處,一股剛勁透入刀身,刀身與刀鞘的接縫登時散出隱隱紅光。

劉敬見雙方言語益僵,便要大打出手,他微微一笑,忽道:"秦將軍,柳侯爺近來可好?"說話之間,衣帶已然緩緩下垂,一如平常。

秦仲海聽他忽然提起柳昂天,心下一凜,想起劉敬傳信過來,似有意與柳昂天合作,他不願太過失禮,便放開刀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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