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江東帆影

眼見郝震湘便要死於非命,忽然一支弓箭射來,定在涼亭的柱子上。這箭力道雄渾,只震得亭上灰塵颼颼而下。

胡媚兒吃了一驚,尖聲叫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蒼涼的聲音吟道:"他日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眾人聞言,無不大驚,紛紛抬頭望上。星光下只見一人站在樹頂上,背後揹著一隻鐵胎大弓,正自看著樹下的芸芸眾生,漫天夜色中,滿天繁星高掛樹後,那人雙手抱胸,神情傲然,宛若天將下凡。

胡媚兒罵道:"你不就是武當山的韋子壯嗎?裝神弄鬼的幹什麼?快快給我滾下來!"

那人毫不理會,彎弓搭箭,刷地一聲,對著胡媚兒射來,胡媚兒冷笑一聲,轉身躲開,誰知那箭忽地在空中轉了一圈,竟然朝她追去,胡媚兒花容失色,她生平從未見過這等厲害的箭法,霎時只有著地滾開,弄得狼狽無比。

安道京猛見如此邪門的箭法,直是大吃一驚,喝道:"來者何人?何不報上姓名?"

那人冷笑道:"無恥狗官,下賤妓女,如何配問我的姓名!"

安道京立刀擺個門戶,叫陣道:"閣下若是不敢報上姓名,那也就罷了!我安道京從不殺無名之將!"

那人朗聲道:"好吧!你定然要問,聽了就別後悔!你爺爺乃是江東太湖雙龍寨的彪將,火眼狻猊解滔便是!"

眾人聽到"江東太湖雙龍寨"七字,不禁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那是江南一帶的土匪,卻怎地跑到西北來了。楊肅觀雖在中毒之際,也睜開眼來,想要看清眼前的變故。

胡媚兒爬起身來,冷笑道:"什麼江東太湖雙龍寨,真是荒唐,這裡可是西北地方啊!你若要討飯,乖乖地在老家蹲著,卻怎地鬧到此處來了!"

那人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縱身下樹,輕飄飄降下地來。眾人見他落地時泥沙不起,輕功造詣大是不凡,心下暗自喝采。

安道京與胡媚兒都怕他出手傷人,只是暗運內功,全力戒備,不敢稍喘一口氣。

忽見那人轉過身去,面向遠方,朗聲喝道:"江東陸爺到!"

忽然遠處山丘一亮,無數火把高高舉起,竟有千軍萬馬埋伏在內,眾人臉上變色,都往後退了一步,便在此時,丘上號角聲響亮,無數只馬蹄拍打,卷天動地而來,有如一條火龍狂奔疾馳。

安道京見了這等威勢,臉上變色,連忙向胡媚兒道:"快快拿東西走人,別再拖延時間!"

胡媚兒急忙轉身,卻見解滔舉起手上大弓,冷冷地道:"咱們頭領還沒到之前,都給我安分點!"胡媚兒領教過他手上弓箭的厲害,聽了這話,怕他背後放箭偷襲,竟不敢稍移腳步。

那條火龍來得好快,只一瞬間,便已奔到眾人眼前,黑夜中數千隻馬蹄踐踏震蕩,宛若雷震,安道京幾個縱躍,急忙逃走,"火眼狻猊"舉起大弓,刷地一箭射去,登時射中安道京頂上的帽子,箭勢強勁,帶著那帽子遠遠飛了出去,直中涼亭的木柱。安道京知道無可抗拒,慘笑一聲,只有站立不動。

星空下大隊人馬向兩旁讓開,火光閃耀中,正中一騎緩緩行出,一匹渾身通黑的駿馬上,坐著一名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那人渾不似草莽打劫的強人,滿臉雍容華貴之氣,竟如王公貴族般的氣派。

解滔搶上前去,躬身道:"陸爺!"

那中年人點點頭,舉起馬鞭,指著眾人道:"這些人是誰?簧夜之間如何在此聚集?"

解滔道:"這名女子渾號百花仙子,此女卑鄙下流,醜陋無比,是個無恥娼婦;另幾人則是朝廷的鷹犬,都是錦衣衛的人,一個個都罪該萬死。"

胡媚兒大怒欲狂,她生平最恨別人瞧不起她,說她卑鄙無恥,那是毫無干係的,但要說她容貌醜陋,輕蔑於她,她拼了命也會報復,那時的張之越,後來的郝震湘,都是犯了這忌諱,這才給她害得如此下場。胡媚兒大叫一聲,千百枚銀針激射而出,都往解滔背後射去。

那中年人伸出馬鞭,輕輕吐了一口氣,不知用了什麼法門,那馬鞭竟像有吸力一般,無數銀針飛到半路,竟然自行轉向,全射在馬鞭之上。胡媚兒心中震動,駭然道:"你……你這是什麼邪術?"

那中年人不去理會,指著躺在地下的郝震湘,問道:"這人又是怎麼回事?怎麼傷得如此厲害?"

解滔道:"這人名叫郝震湘,乃是當今錦衣衛的槍棒總教頭,人稱蛇鶴雙行便是。屬下趕到之時,此人正受那娼婦的折辱,我不忍一條好漢如此夭折,一時情急,便出手救人。"

那中年人啊地一聲,說道:"原來蛇鶴雙行在此,不能不見上一面。"說著提聲喝道:"來人!掌燈!"大批人馬中立時躍出兩人,點上了孔明燈,用竹竿高高掛起。

楊肅觀此時已然坐起,他頭暈眼花,但此刻生死關頭,來人敵友未明,仍是力圖清醒,燈光照映下,只見那"陸爺"須長及胸,一身紫衫,指間戴著漢玉指環,腰上插了一根馬鞭,看來十足是個王孫公子。他竭力保持清醒,心想:"這……這人怎會忽然出現在此處?難道……難道他便是煞金,那羊皮便是他交給燕陵鏢局的么?"但眼前這陸爺樣貌與那老漢所描述的頗有差異,他猜想不透,只有暗暗留神。

那陸爺翻身下馬,將郝震湘扶起,說道:"素聞壯士大名,今日有幸相會,也是福緣。"

郝震湘腹中插著短劍,血流不止,已然出氣多入氣少,勉強問道:"尊駕究竟是誰?"

那陸爺伸指在他小腹上一點,血流立緩,說道:"郝教頭,你我雖然素不相識,但眾生萬物,都依著天道而行。老天爺見你淪落至此,便差我下山,將你帶回寨里。"說著命人將他抱起。

郝震湘聽得此言,又是什麼山、什麼寨的,這"陸爺"必是土匪強盜無疑,他忽然清醒,喝道:"快快放我下來!你們是土匪!郝某豈能與盜賊為伍?"

陸爺微微一笑,道:"郝教頭投身官府,自然瞧不起我們這些土匪,不過你回頭看看,這些官府中人是什麼模樣?值得你效忠一世么?"

郝震湘回頭望去,只見安道京面色慘然,但眉頭不住抖動,顯然在算計什麼陰險至極的圖謀,"百花仙子"仍是大搖大擺的神氣,嘴角斜起,臉上露出高傲的笑容,絲毫不減一絲狂妄。

郝震湘尋思道:"我自問對得起朝廷,對得住弟兄,沒幹過一絲一毫的壞事,可是這些人卻殘忍毒辣,千方百計的害我,連我家人都不放過,我……我效命皇上,講忠盡義,竟是這個下場嗎?"心念於此,忍不住張口大叫,鮮血狂噴而出。

那陸爺伸手在他胸口輕輕一拍,一股溫暖純正的內力透了進去,登時止住他的吐血。

陸爺道:"走吧!上山去!自今而後,天下沒人為難得了你!"

郝震湘心中一酸,想起自己一生用功,圖個精忠報國,誰知卻要落草,以打家劫舍維生,他搖頭道:"別說了!郝某死便死了,也絕不辱祖宗之名!"

解滔走上前來,勸道:"郝教頭,人生在世,圖的是什麼?是名?是利?我說圖的便是痛快兩字。你今日不與我們走,便是自殺!那些無恥男女能放過你么?你的家人妻小,以後還能度日么?"

郝震湘情知如此,但也不願落草為寇,心煩意亂間,不禁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那陸爺嘆道:"先把人帶回去,請大夫診治。"幾名下屬走上,將郝震湘抬走。

此時狂風吹來,彤雲滿布,似要下雪,那陸爺抬頭望天,道:"也是有緣,今日卻救了一條好漢的性命,咱們這趟來到甘肅,卻也是不枉了。"

解滔應道:"能救得一條好漢的性命,那比搶上十箱黃金也值得。"

那陸爺點頭道:"說得好!"

楊肅觀看著眼前這群土匪,只見他們舉止氣度大為不凡,不像是尋常的下三濫盜賊,數千軍馬各自按陣式排列,黑夜中竟無一人隨意說話亂動,可見治軍有方,謹謹有條,連朝廷禁軍也未必及得上,心下更是暗暗忌憚。

那陸爺看了錦衣衛眾人一眼,道:"此時離三更尚早,你先去把這些人料理了。"

解滔大喜,說道:"屬下正有此意,可憐郝教頭被這狗官捅了一刀,待屬下回敬他一下。"說著朝安道京走去。

安道京嚇得屁滾尿流,其實以他的武藝較量,未必便輸,但此人生平只駛順風船,一見苗頭不對,立時便想投降。

解滔舉刀走去,安道京連忙陪笑,說道:"人不是我害的,都是那女子叫我殺的,你該先殺她才是。"說著往胡媚兒一指。

"百花仙子"喝道:"無恥小人!虧你說得出口!"

安道京哪裡有空閑理她,只連連陪笑,說道:"這位大爺,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解滔嘿嘿一笑,說道:"哪來那麼多廢話?你乖乖受死吧!"

眼看便要身首異處,安道京嚇得魂飛魄散,驚叫道:"我上有高堂!"

解滔全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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