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誰的地老天荒

車子飛快地駛在高速上,這一路顧銘琛心裡竟然也沒猶豫,他是要找賀沉報仇的,只是也不屑用那麼低級的手段。

之前賀沉和芷齡商量對策的時候他也在場,所以地點非常清楚,車子有導航很順利就找到了那個碼頭。

溫晚打開車門第一個就沖了出去,只是才邁開第一步就聽到了槍聲。她的腳步生生釘在了原地,大腦瞬時一片空白,接著又是幾聲刺耳的槍響,一聲比一聲尖銳,像是要犀利地貫穿人的耳膜。

她愣過之後便是衝動地往裡跑,顧銘琛心臟一緊,甩上車門就追了上去。

溫晚才跑過去幾米就看到了地上有男人橫七豎八地躺著,鮮紅色的血液汩汩地往外冒著,她胃裡一陣作嘔,卻還是忍耐地想往前。

腰間一緊,她被人用力箍住了,顧銘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別進去,現在場面很亂。」

理智告訴她是不能去的,可是心裡有強烈的念頭想確定他似乎安好,眼前的一切也開始越來越模糊,溫晚回頭看了眼顧銘琛,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可他在裡面……」

顧銘琛不是沒見過溫晚哭,可是眼下這樣的,讓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那麼無助那麼恐懼的眼神,他還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瞧見。

溫晚以前給他的感覺總是冷冰冰的,無趣,或者說沉悶至極,可眼下她好像才有了一絲絲生氣,像個有血有肉的女人。

她的眼淚一直往下掉,每聽到一聲槍響就會止不住地發抖,顧銘琛將她抱得很緊,心底還殘存一絲理智:「他不會想你去。」

兩人僵持不下,有警車倏地停在不遠處,溫晚時至今日也不懂為什麼警察總是最後關頭才趕到,她只希冀著,那個人還好好的……能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原來在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個下午的天氣悶得讓人受不了,好像馬上就會下起瓢潑大雨似的,警方將人一個個帶出來,溫晚只覺得眼前犯花,感覺雙腿已無力支撐一般快要摔倒下去。

顧銘琛的手不斷施力扣緊她肩頭,目光凝重地盯著被警察帶出來的人群。可是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怎麼那麼多人離開了,還是沒看到賀沉?

怎麼會沒有他呢?

溫晚看到了重傷被擔架抬出來的周顯聲,也看到了駱顯,但沒有那個人的身影,憑空消失了一樣。

她是怎麼都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這樣的局面,實在讓人難以承受。

駱顯也意外地認罪了,甚至沒有將賀沉牽扯進去,只是再問其他對方就緘口不言了,什麼有用訊息都查不到。周顯聲的傷勢也非常重,一直在醫院昏迷不醒……

這期間碼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一時間竟無人知曉。

「也許是件好事也說不定。」顧銘琛在邊上安慰她,壓低聲音道,「或許他藏起來了,如果出事,至少也會找到——」

他將後面兩個不吉利的字眼又咽了回去,連他自己都訝異,這時候他竟然也無比期待那人活著。

要較量,也得堂堂正正的吧?顧銘琛如此安慰自己。

溫晚慢慢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真的?」

顧銘琛點了點頭,溫晚的表情卻沒有片刻放鬆,她沉默地站在警局門口,抬頭望了眼這異國的天空。

她是恨過也怨過的,可是再恨再怨的時候,她也沒有想要他死掉。眼下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別的,還計較什麼呢?

說到底站在他的位置,做出那些選擇也無可厚非,她有父仇要報,他也有恩情要還。怨的,不過是他最初那點動機傷了她。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他後來也愛上了,而她,偏偏也該死地忘不掉。

只是時間錯了位,這份感情最後經歷了考驗,確定是真的,何必還要較真呢?

人活一輩子,糊塗一次也挺好。

他們在清邁又逗留了一周,這期間溫晚去找過芷齡,去的時候信心滿滿,總覺得對方或許知道些什麼。

可芷齡說:「是我報的警。雖然想幫助賀沉,可是我也不希望駱顯和顯聲有生命危險,我當時沒在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真的不清楚。」

溫晚看著她,芷齡又笑了笑:「抱歉,幫不上你的忙。」

茶几上還放著熱氣騰騰的花茶,香氣氤氳,溫晚低頭看了會兒茶杯,這才說:「可是你這樣,他們的結局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

芷齡唇邊的笑意慢慢斂去,她其實很少有面無表情看人的時候,這麼仔細盯著,其實她的五官並不柔和,甚至有些冷淡。

溫晚看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有蔣贏那個前車之鑒,她已經非常能拿捏准這類女人的心思,點到即止,已經慢慢站起身了:「你真正的目的我並不好奇,我只想找到他。駱太太,如果你又想起什麼,記得通知我。」

她將酒店名片留在了桌上,駱芷齡沒有起身,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名片走神。溫晚要走,身後的人這才開口:「我和駱顯之間的恩怨不想對外人解釋,但這是他欠我的,我不過是和賀沉聯手各取所需罷了。」

又是仇恨。

溫晚轉過身,在芷齡眼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絲還未褪去的痛苦。她也是過來人了,可是這種摻雜了仇恨的感情,永遠是外人干涉不了的。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愛自己的人和自己愛的人都被一起送進監獄,你快樂嗎?」溫晚平靜地問芷齡,這個問題,也是在問自己。

當初恨賀沉的那段時間,她沒有一天是開心的,人靠仇恨活著實在是太累了。

芷齡咬了咬唇,再抬眼時眼底有片刻的掙扎:「顯聲會接受治療,他的病越來越重,溫小姐,我不覺得這麼做有錯。如果他繼續糾纏你,賀沉恐怕真的會拿槍斃了他,我報警,其實是救了他一命。」

看樣子報警這件事原本並不在賀沉和芷齡的計畫之內,溫晚沒再接話,又聽芷齡道:「你回國吧,賀沉該去找你的時候,自然就會去的。」

這話讓溫晚讀懂了一種訊息:「……他受傷了?」

只有這一種解釋了,如果不是這樣,他肯定不會躲起來不見她的。或者不是躲,而是傷得太重,根本不能見她。

溫晚心跳都快停住了,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芷齡的手腕:「你告訴我,他到底在哪裡?」

芷齡平靜地望著她:「我安排人送你們去機場,聽說你那位朋友,叫蕭瀟對嗎?她那邊的情況可不太好。」

溫晚瞪大眼,芷齡笑著說:「賀氏清盤,賀淵還惹上了大麻煩,你那位朋友待產,你真的不用去陪陪她嗎?」

她不信芷齡會清楚這麼多事,一定是賀沉教她的!

賀沉是想逼她回去!!

他會這麼極端,說明傷勢一定非常嚴重,他不想她擔心。

溫晚握著芷齡手腕的指節一點點鬆開,目光微微垂著,等過了很久才小聲問她:「他會死嗎?」

芷齡有短暫的猶豫,還是如實回答:「有危險,但是我想,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他恐怕也不會捨得去死。」

溫晚猛地抬起眼,芷齡歉然笑道:「抱歉,我說話比較直接,但心裡有個牽掛總是好的,能支撐他做很多事。」

溫晚是怎麼回到酒店的自己都不清楚,渾渾噩噩地縮進被子里,瞪著屋頂發了一晚上的呆。她給蕭瀟打了電話,那丫頭還是前幾次一樣報喜不報憂,電話里依舊是輕快的音調:「哎,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呀?挺好的。」

溫晚想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鼻尖發酸:「我都知道了,你個笨蛋還裝什麼裝啊。」

蕭瀟沉默下來,再開口時聲音啞的不像話:「我不想你擔心,你也不好不是嗎?」

「我不喜歡你有事瞞著我。」溫晚吸了吸鼻子,把那陣酸澀使勁咽了回去,「不管高興不高興,我都想第一個和你分享,蕭瀟,你是不是因為賀淵的事,怨賀沉了?」

那邊詭異地又沉默了,這段空白讓溫晚心悸,她這輩子就這麼一個朋友。果然再聽那丫頭說話已經帶了哭腔:「我不是有意瞞著你,怎麼會因為男人就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不過是……賀淵他做了那麼多壞事,有眼下的結果已經是最好了。」

蕭瀟因為哭著,說的斷斷續續,溫晚心都絞在了一起,不住安慰著她:「到底怎麼了,你別哭啊,你現在懷著孕,會對孩子有影響的。」

不得不說賀沉真的太了解她,溫晚光是聽著蕭瀟壓抑而痛苦的哭聲,已經恨不能馬上飛回國陪她了,可是想到賀沉又開始猶豫。

她終於有些明白賀沉當初的為難了,人活著,自古都是要面臨各種兩難的抉擇,情和義首當其衝。

最後是芷齡又來找的她,帶了賀沉的手機。

手機里有一段錄音是賀沉錄給她的,顧銘琛和芷齡都識趣地離開了,只留她一個人靜靜地聽著。

錄音開始有段窸窸窣窣的沙沙聲,過了會才聽到他低沉微啞的嗓音:「對不起小晚,又食言了,每次都讓你失望、讓你傷心,是我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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