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 解連環 第六章 生生不息

我拿著粥上樓的時候,白夜正在和那個紅月仙姑說笑。小女孩沒有見過什麼世面,一口一個你長得真好看,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白夜朝她露出一個邪魅動人的笑容,彎下腰去,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啊!」

紅月失聲大叫,她不可置信地念道:「你……你!你竟然……」

白夜曖昧地點了點頭。

她尖叫一聲,從我身邊跑了過去。

我疑惑道:「這個紅月仙姑怎麼和瘋老頭一樣瘋瘋癲癲的?你和她說什麼了?」

「你猜。」人一走,白夜就毫無形象地癱在床上,故作神秘。

「你告訴她其實這張臉不是你的,你是剝了一張妖皮披在身上?」

他立刻投來一個「你可真噁心」的目光:「我是那種喜歡嚇唬小孩子的人嗎?我不過是怕你吃醋,略施小計擺脫那丫頭的糾纏罷了。」

「是嗎?」我冷笑,「這未免太不像你惜玉公子做出來的事。該不會是你想把她弄上床,人給嚇跑了吧。」

白夜有點笑不出了。

他正色道:「紀梨,我不喜歡這種玩笑。」

「哦。」

「……她的胸比你還小,我的品位不能再被你拉低了。」

這意思是,胸大他就不會把人打發走了?我壓著怒火問:「那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

「我和她說其實我是女人。」

「……」

算你狠!

客棧休息了一天,謝府的家丁前來發放請帖,邀請紫雲道長、紅月仙姑等人過府商量捉鬼事宜。那位終日閉門不出的神秘「天師」終於戴著紗帽出現了,看身量是個身材高挑的男子,我靈機一動,回房扯了一塊面紗,想把白夜的臉也給蒙上。

「你幹什麼?」他哭笑不得地抓著我的手,不讓我亂動。

「我當然是要去謝府看看鬼長什麼樣。把你這張臉帶出去招搖我不放心,把你留在這裡嘛,萬一白櫻的人追過來……」

「娘子,你可千萬不要見死不救把我拋下!」白夜動作迅速地穿戴完畢,薄薄一層面紗上臉,果然像一位長身玉立的大家閨……世外高人。

就這樣,我們跟在那三位天師後面一起上了謝府。唯一的不順利,便是因為沒有事先報備,出門相迎的管家以為我和白夜是騙吃騙喝的,不願放我們進去。

眼看其他人都成了座上賓,我急著要理論,白夜一擺手道:「在下一介布衣,常年在深山中修行,委實不是什麼神仙高人,今日攜家內來到此地,只是想瞻仰一番天師們的風采,若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儘管吩咐便是。」

管家狐疑地打量了我們一眼,又對比了一下前面進去的所謂天師,朝我們拱了拱手,交代下面的家丁奉茶看座。

白夜得意地碰了碰我的胳膊,表示不靠臉,他也是有仙人氣質的。

我大聲道:「相公,你過謙了。當年你在天音山莊跳了一支《東君》,連白櫻大人都誇你是天人之姿呢。」

「娘子真是好記性。」

嗯,我是編的,你咬我啊。

「呵呵,白櫻才是好記性,至今還對相公你念念不忘。」

「……能不能不提那個女人的名字?」

我聳聳肩,跟著大家就坐,這才發現,男女老少,各路大仙來了滿滿一院子,每個人都嚷著自己得了××神君的真傳,必能將惡鬼剷除無疑。只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我在術士會上見過的。

「依我看啊,這是死去的少夫人的冤魂在作祟,待本道長一道天誅符把她拿下,這府里就不會再出怪事了。」

「無量壽佛,上蒼有好生之德,這鬼魂雖然屢屢顯靈,卻並未做傷天害理之事,用天誅符對付她未免太過分了。」

「這位道長說得對,小女子不才,對那些打打殺殺的法術一竅不通,但要說到超度亡魂,普天之下,恐怕沒有比我更內行的呢!」

「是啊,我也覺得應該化解冤魂心中的怨氣,讓她安心投胎才是……」

「錯啦錯啦,你們都錯啦,既然已經淪為怨靈,若不早日誅殺,遲早會害人的,何為妖魔?何為鬼怪?你們還是不懂啊!」

「……」

幾位高人吵得不可開交,我呷了一口茶,欣賞起了蘇湄夫家的宅子。記不清是幾進院落,對廈和過廳都是雕樑畫棟,大氣而精緻。院子里的山石形狀討喜,一看就是花了工夫擺就的,最難得的是那一樹樹的梅花,欺霜蓋雪,風一卷,暗香浮動,給這封閉的深宅大院平添了幾分靈動之氣。

這裡的一山一石,一花一草,看上去都無懈可擊。而且不只是美,還極為和諧,暗藏著陰陽相剋,五行相生的道理。

「你在看什麼?」白夜忍不住問我。

我笑道:「大戶人家窮講究,整個就是一個生生不息陣。」

這謝府為什麼每夜「鬧鬼」,我可算知道原因了。

「其實,並沒有什麼鬼。」我想要發話,卻被人搶了先,正是長明客棧里那個神神秘秘的紗帽男子,他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這裡沒有鬼,半夜的哭聲、飄忽的人影、牆上的血字……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幻象,有人在此使用了幻術。」

「幻術?你是說,只要解除了幻術,謝府就不會再鬧鬼了?不需要誅殺厲鬼,也不需要超度亡魂?」

「正是。」

「可是,是什麼幻術這樣厲害呢?小湄過世之後,幾乎每晚……」謝老爺說到一半,打了個寒戰,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情景。

「不是每晚,是每隔一日。」

謝家的人都是一愣,隨後紛紛點頭道:「對,對,確實是每隔一日!這位大師,你可有辦法解除這個幻術?」

「當然。」

謝老爺一家如見救星,一臉信服,急忙請他開壇作法。

眼看一千兩黃金就要落入別人的口袋裡,我對白夜咬耳朵道:「怎麼辦?要不要破壞一下?你是靠幻術吃飯的啊,不能讓別人搶了風頭!」

誰知白夜還沒有回答,紫雲道長便質問道:「你說不是鬼,是幻術,那麼,施法者是誰呢?每隔一天都來施法一次,目的何在?」

「我知道了,施法者一定是你們謝府的人!你們有內奸!」另一個五柳長須的道士囔囔著要查出內奸。謝家人頓時面面相覷,從主子到僕從,個個臉上都充滿了猜疑,想必是在奇怪,誰吃飽了沒事在家玩兒一幻術嚇人呢?

「也許施法者並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位。」為了一千兩黃金,我終於站出來發話了。

紗帽男彷彿才知道我的存在,他驚訝地轉身來看我,頷首道:「不錯,這座宅子的格局是一個生生不息陣,三六數天干,甲子應地支,六七雙十一,七七逢半月……這個陣法的特點是二十四個時辰為一輪迴,不斷地再現同一個法術。」

我搶白道:「是以我只要在此施一個幻術,它就能每隔一天再現一次。」

「任何來過謝府的人,只要他會幻術,都能做到。」

「何以見得一定是人?」

「不管是人是鬼,他利用的不過是府上的格局,要想根除隱患,我建議除了解除幻術,還需徹底破壞生生不息陣。」

「把那幾棵礙事的梅樹砍掉便是!」

「我以為拆掉一間西邊的房子更有用!」

「完全不需要大動土木!」

「砍樹才是下策!」

「那是你不懂因果循環之理!」

「你!」

我和紗帽男針鋒相對之際,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少爺謝青桐忽然道:「我想知道,是誰在謝府使用幻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身黑衣的謝青桐坐在謝老爺的右手邊,他面容枯槁,憔悴不堪,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飄忽的。看得出,蘇湄的死對他打擊很大。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我們中間,一雙空洞的眼睛努力地看向我們,一字一字道:「我想知道,他,為什麼?」

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上方,彷彿是一種無聲的嘲諷。

之前的熱鬧不復存在,眾人靜默了許久,終於,那年紀輕輕的紅月仙姑介面道:「妖靈界有一種引路蜂,能夠根據法術殘存下來的氣息,把人引到施法者所在的地方。若是能找到引路蜂……」

「找到引路蜂,又有何難?」

紗帽男輕笑一聲,袖子里徐徐飛出一隻淡粉色的蜜蜂。

紅月仙姑眼睛一亮。

我和白夜對視一眼,心道這地方真是什麼奇人都有。紗帽男的來路絕對不簡單,至少,一個普通的江湖騙子,是無法馴養引路蜂的。

那隻粉色的蜜蜂繞著廳堂轉了一圈,飛向院子里探查施展幻術的地點,所有人都耐心地等待著,然而,它飛回來之後,停在紗帽男的指尖上,一動不動,看得人心急不已。

良久,它的主人嘆息道:「施法者……死了。」

滿座嘩然。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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