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1

一個軍官的能力應該是沒有止境的……他同時也應該是個受過良好教育、態度可親、彬彬有禮、具有強烈榮譽感的紳士……

下屬的任何功勞都不應當逃過他的眼睛,即使給予的表揚只是簡單的讚許。另一方面,他也應當注意到下屬的一切細微錯誤。

我們捍衛的是民主政治……但軍艦本身卻必須實施絕對的專制。

我相信我已經使你們懂得了我們肩負的巨大責任……必須立足現有資源,盡最大努力。

——摘自約翰·保羅·瓊斯1775年9月14日致海軍委員會的信

羅傑·揚號又一次返回基地,人員和投射艙都需要補充了。艾爾·吉金斯已經因為援救戰友陣亡,那次援救同時使我們損失了我們的教士。另外,他們也把我替換下來了。我佩戴著全新的中士臂章(指揮米格拉希奧分隊),但是我有預感,我一走出飛船,尖子就會接替我戴上它。它是獎賞給我的榮譽,這次晉陞是果凍以自己獨有的方式給我餞行。我要走了,參加候補軍官學習。

但我還是為這副中士臂章而驕傲。在艦隊的降落場,我高昂著頭邁步通過出口,走向檢疫台,讓他們在我的命令文件上蓋章。

正在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禮貌恭敬的問話聲:「對不起,中士,那艘剛剛降落的交通船——是從羅傑·揚號——」

我轉身面對問話的人,朝他的衣袖上瞥了一眼,看清楚了他是個瘦小的,肩膀略塌的下士,應該是我們的一個——「父親!」

這位下士抱住了我。「喬尼!喬尼!哦,我的小喬尼!」

我吻了他,擁抱了他,抽泣起來。檢疫台邊的那位平民以前或許從來沒見過兩個士官互相親吻。只要發現他哪怕抬抬眉毛,我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但是我沒有注意他,我太忙了,他不得不提醒我別忘了帶走我的命令文件。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擦乾淨鼻涕眼淚,不再扮演引人注目的角色了。我說:「父親,咱們找個角落坐下來聊一聊。我想知道……

想知道所有的事。「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沒有。或許有那麼一兩次差一點。不過,兒子……中士——我得先弄清那艘降落的交通船。你知道——」

「噢,是的。是羅傑·揚號上的,我剛剛——」

他看上去萬分失望。「那麼我得走了,現在就得走。必須去報到了。」他又急切地加上一句,「你很快會回船上的,是嗎,喬尼?是在休假嗎?」

「噢,不是。」我的腦子飛轉,一定要想出辦法來。「聽著,父親,我知道交通船的行程表。你要等上一個小時多一點才能上船。

交通船不是在執行緊急回收,它要等到羅傑轉完一圈後才會開始以最小油量對接,說不定飛船還不止繞一圈。他們還要上貨呢。「

他不太相信。「我接到的命令是立刻向第一艘下來的交通船的飛行員報到。」

「父親,父親!有必要這麼拘泥於形式嗎?那個開交通船的毛丫頭才不在乎你現在報到還是趕在起飛前呢。再說,起飛前十分鐘他們會用這兒的喇叭廣播起飛通知。你不會誤機的。」

他讓我帶著他去了一個無人的角落。我們坐下時,他又問了一句:「你會上同一艘船嗎?還是以後再上?」

「嗯——」我給他看了我的命令。這是最簡單的方法。飛船們在夜空來往穿梭,就像伊萬傑琳①與她的戀人,永不聚首——唉,對我們來說,我的調令真是太殘酷了。

【①西方愛情傳奇中的人物。】

他讀著命令,淚水盈眶。我急切地說:「聽著,父親,我會儘力要求回來的。除了硬漢們,我不會去其他任何單位。而且,你也在他們中間……我知道你很失望,但是——」

「我不失望,喬尼。」

「嗯?」

「我感到驕傲。我的兒子要當上軍官了。我的小喬尼——哦,我是很失望,一直等著這一天,可……但是我可以再等上一段時間。」他掛滿淚水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你長成大人了,孩子。個子也高了。」

「嗯,我猜是吧。但是,父親,我還不是軍官呢,可能幾天後就會回到羅傑號。我是說,有時候他們很快會把人淘汰掉,而且——」

「別再說了,年輕人。」

「嗯?」

「你會成功的。咱們別再談論『淘汰』了。」他突然笑了,「這是我第一次叫一個中士閉嘴。」

「好吧……我會努力的,父親。如果我成功了,我一定會要求回到老羅傑的。但是——」我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是的,我知道。你說了不算,除非那兒剛巧有個適合你的空缺。沒關係。如果這一個小時就是我們的全部,那就讓我們好好利用它。我真為你驕傲,高興得快炸裂了。你過得怎麼樣,喬尼?」

「噢,還行,挺好的。」我在想,事情還不算太糟。他待在硬漢們中比待在其他任何單位都強。都是我的朋友……他們會照顧他,讓他活著。我得給尖子發個電報——告訴他們他就像我的父親,但不讓他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父親,你參軍多久了?」

「一年多一點。」

「已經是下士了!」

父親得意地笑了,「現在晉陞都很快。」

我不必問他話里的意思。傷亡。士官中總有空缺,找不到足夠的有經驗的士兵填補空缺。我問了個別的問題:「嗯……但是,父親,你——我是說,你不覺得自己的年齡當步兵大了一點嗎?我是說,海軍、後勤或是——」

「我想參加機動步兵,我的願望實現了!」他強調說,「我並不比大多數中士年紀大。兒子,我比你大二十二歲,可還沒到坐輪椅的地步。而且,年齡大也有優勢。」

是的,他說得有道理。我記得茲穆中士挑選新兵士官時總是先試用年紀大的人。而且父親在新兵訓練中絕對不會犯下我曾犯過的愚蠢錯誤,他絕不會挨鞭子。可能還沒等新兵訓練結束,他就已經被視為當士官的好苗子。陸軍需要一大批年長的人來填補中間職位,軍隊是一個實行家長制管理的組織。

我不必問他為什麼他想加入機動步兵,也不必問他為什麼、通過什麼手段來到我的船上——我只覺得心裡暖乎乎的。他的行動是對我最高的讚揚,比他的任何言辭都更加可貴。我也不想問他為什麼要參軍,我覺得我能猜出箇中原因。母親。我們誰也沒有提到她——太令人痛苦了。

所以我突然轉了話題。「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告訴我你都去了哪兒,幹了什麼?」

「好吧,我在聖馬丁營接受了訓練——」

「哦?不是考利營?」

「一個新營。但規矩還是老一套,我知道。只不過他們讓你提前兩個月畢業,星期天也不休息。隨後我要求上羅傑·揚號,但沒去成——最後進了麥克斯拉迪志願者。那個部隊不錯。」

「是的,我知道。」他們有夠狠、夠硬、夠橫的名聲,幾乎和硬漢子們一樣棒。

「我說,那個部隊真的不錯。我和他們一起空降了幾次,有些小夥子犧牲了。不久以後,我就戴上了它。」他瞥了一眼他的臂章,「在希奧行星空降時,我已經是個下士了——」

「你在那兒?我也是!」突然間,一陣暖流流遍我的全身,我從來沒覺得跟父親如此親近。

「我知道。知道你們部隊在那兒。我在你北方大約五十英里,我只能猜到這個程度。我們不斷遭到反擊,臭蟲們像蝙蝠出洞似的不斷從地下鑽出來,弄得地面跟開了鍋似的。」父親聳了聳肩,「所以,一切結束時,我成了個沒有單位的下士,我們剩下的人已經湊不成一個戰鬥單位了。他們就把我派到這兒來。我本來被派去國王的阿拉斯加棕熊排,但是我和任務分配官談了談,正巧羅傑·揚號返回基地補充一個下士。我就這麼來了。」

「你什麼時候參軍的?」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說錯了——但是我不得不把話題從麥克斯拉迪志願者那兒引開。對於一個來自死亡單位的孤兒來說,最好儘快忘記老部隊。

父親輕輕地說:「就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出事後不久。」

「噢,我明白了。」

父親有一陣子沒有開口,隨後他溫和地說:「我不認為你明白了,兒子。」

「父親?」

「嗯……解釋起來不容易。當然,你母親的死和我的決定有很大關係。但是我參軍不是為了替她報仇——儘管也有這方面的因素。我的決定和你的關係更大——」

「我?」

「是的,你,我的兒子。你做的事,我一直比你母親更理解。

這不怪她,她從來沒有了解的機會,就像鳥不知道游泳一樣。或許,我還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儘管照我看當時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對你發了那麼大火,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純粹的嫉恨……因為你做了一件我內心深處一直想做的事。但是,你也不是我參軍的直接原因……你只是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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